九、西山別墅
仲夏的西山,是個五彩繽紛的世界,通往山頂的路邊開滿了燦爛的山花。沿著這條蜿蜒的山野路走到頭,有一幢樓房。《紅樓夢》劇組的“奶奶”、“小姐”、“老爺”、“少爺”們正在這裏潛心研讀,要跨越二百多年的時空,去體味那貴族大家庭中的酸甜苦辣…
這裏彌漫著一片返古情緒,每個人都在有意使自己更接近那個時代。姑娘們把一頭披肩秀髮辮成了直直胸辮子,高跟鞋被扔在角落裡落滿了塵灰,答錄機裡不時傳來幽雅的古典樂曲。
每天,大家早早起身,到樓下的操場上,練習走路、請安、跪拜及各種各樣的禮節,奶奶小姐們被這些沒完沒了的禮節搞的手忙腳亂,不禁暗暗笑過去的人活得未免太仔細。
我是很會偷懶的人,一聽到運動就頭痛。每天的禮節練習是想逃也逃不掉的;可一開始跑步鍛煉,他們可就抓不到我了,一個人躲在樹後面看書,看著她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真是又開心又得意。
這兩天早晨,我發現了一個怪事,每次“玉釧兒”和“彩雲”跑過來的時候,身上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這是什麼新式武器?我對她們倆發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第二天早晨,我仍舊靠在樹上看書,眼睛卻瞥著遠處的小路,不一會兒,兩人“嘩啦嘩啦”地跑來了。呵,大熱天,居然穿著絨褲毛衣,兩人圓圓的臉蛋上掛滿了汗,我連忙喊“咳,幹嗎這麼拼命,又不是去送雞毛信,別跑了。”
“不行,還剩最後兩圈了。”她們氣喘吁吁地繼續跑。
我索性坐在路邊的台階上看著她們一圈兩圈地跑完回到樓裡,然後跟著進去,躡手躡腳地來到她們房門口,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呀,嘩啦聲又在響,我迫不及待把門猛地拉開,隨著兩聲尖叫,我看見她們兩人正呆立在那裏瞪著我,毛衣絨褲脫掉了,全身上下裹著一層塑膠布,我笑起來了,因為她們的樣子就象兩塊高級奶油糖。
聰明的人現在一定明白了她們的苦心,這兩個健康、豐滿的女孩子為了使自己的腰身像古代標準淑女那般纖細,竟想出了如此殘酷的減肥方法。七月的盛夏,一層塑膠布,一件厚毛衣,要跑幾千米,她們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罪呵!這樣的毅力,不禁使我肅然起敬。
但是我卻不贊同她們的行為,因為美各有異,美不應受形式的限制,千古絕色之中,有纖細輕柔的趙飛燕,也有雍容豐腴的楊玉環呵!
十、寶黛初逢
劇作家吳祖光曾說:“想拍好《紅樓夢》很難,因為賈寶玉還沒有生出來。”他的話不無道理。《紅樓夢》中的寶玉,是賈府上下及眾姐妹所珍愛的明珠,是個風流倜儻而又嫵媚溫柔的可愛少年,最珍貴的卻是他那憐花惜玉溢滿柔情的心。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有誰能兼備他剛柔相濟的代表?有誰能理解他苦苦的情懷?寶玉真的還沒有出世嗎?大觀園的姐妹們翹首以待。
一天下午,有人告訴我:“看見了嗎?你寶哥哥來了。”哦,他真的來了。哼,是真寶玉還是假寶玉,我倒要瞧瞧。
傍晚洗完澡,我從山下往上走,遠遠看見“璉二爺”和一個陌生的男孩走下山來,我想,說不定就是他了。果然,走到面前,“璉二爺”為我們做了介紹:“這是歐陽奮強,寶玉。這是黛玉,陳曉旭。”我們點點頭。我冷眼打量他,一身過分隨便的衣服稀裏糊塗地穿在身上,幾乎還是孩子的臉上透著滿不在乎,據說他試鏡頭時,導演對他的形象很滿意,可我現在看到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頑童。
幾天了,大家都默默地在閱覽室裡看書,寫人物分析。他也很認真地寫著,一副很老實的樣子。
馬上要檢查片斷了,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我不禁暗暗著急,豈有林妹妹不與寶哥哥一起搭戲之理?無奈,我只好跑去找他。
下午,我們往山上選到了一個很好的外景,我把一根竹竿系上紗巾做的紗兜兒,往肩上—挑,花鋤花囊便有了。對了一通台詞之後開始排戲。這段戲是「《西廂記》妙詞通戲語」,排了一會兒,我便發現我們都很拘謹,一舉一動像兩個木偶。
給我們排戲的劉宗佑老師說:“你們沒有交流,沒有情,懂嗎?”我點點頭,抬頭看看他,不覺得他是寶玉,只是一個很陌生的男孩兒。對我,他也一定有同樣的感覺吧?
這樣陌生的寶哥哥、林妹妹怎樣能把戲演好?回去的路上,我只好屈尊主動與他講話:“人物分析寫得怎樣了?”
“正在寫呢,你快寫完了吧?”
“已經寫完了,因為對林黛玉我太熟悉了。”
“你一定很喜歡她吧?”
“是的,所有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我最喜歡她。”
“可是我從前看書時,卻不喜歡林黛玉。”
“為什麼?”我立刻提高留惕。
他不慌不忙地:“太小心眼了,寶玉真的娶了她,神經也受不了。”
我最不能容忍這樣的話,立刻火冒三丈:“你根本就欣賞不了她的美,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你認為你那個寶玉可愛呵,到處留情,是個鬚眉濁物,泛愛主義者,黛玉怎麼會愛上他,奇怪。”一陣連珠炮把他給打蒙了。他眨眨眼睛:“好厲害呀,贏得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