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琴瑟有知
那天,吃晚飯的時候,孫導突然告訴我,大後天拍我的「黛玉撫琴」。
我拿著筷子呆住了。怎麼個拍法?我可是個不通音律的人呵。
回到宿舍,趕快翻劇本,這是一場很重的戲,黛玉以一曲「高山流水」向寶玉傾訴心聲,不想情至深處,音竭弦斷。
這樣韻味深濃的戲,一個對古琴一竅不通的女人怎能演好呢?我暗暗著急。
找替身嗎?決不!從前我曾嘲笑過什麼都用替身的殘廢演員,現在,我決不能讓別人反過來嘲笑我。
第二天一早兒,我來到中央音樂學院。孫導的先生是音樂學院的院長,他找到一個彈古琴的學生來做我的老師。
老師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她把古琴擺好對我說:“彈給我聽聽。”
我莫名其妙地搖頭:“怎麼讓我彈,我不會呵。”
她睜大了眼睛:“一點也沒學過?”
我聳聳肩:“沒錯,從來沒彈過。”
她驚訝了:“我學了四年,才像現在這樣。從沒學過,後天卻要彈「流水」?”
我說:“當然不是全部都彈,只要學會幾小節就夠了。”
她想了一會兒說:“那只好這樣,我彈一小節你記住,照樣彈一次。”
她坐下來,把一小節美妙的泛音,反復彈了三次,然後站起來,讓我坐下,我一邊回憶著她剛才的動作,一邊斷斷續續把曲子重複出來。
她的眼睛又瞪大了:“記憶力不錯嘛,就這樣死記,說不定可以。”她替我糾正了手勢,又開始往下彈,我就這樣模仿著。一會兒,竟能連續彈出幾小節了,我們倆高興得差點叫起來。
我說:“這樣死記,一會要忘的,你把譜子寫下來,我就不會忘了。”
她說:“琴譜像天書一樣,你能看懂嗎?”
這回我可得意了,在圓明園時,有古琴老師專門講過怎樣看琴譜,我還記得,便理直氣壯地說:“當然看得懂,拿來便知。”
照著琴譜,我反復地彈,竟不覺得怎樣難。
老師在場還不敢太放肆,彈一會兒,就要請教一番。吃過午飯,老師去睡午覺了,我趕緊把門關緊,一個人搖頭晃腦,面帶表情,彈了一遍又一遍,儘管聲音不那麼悅耳,但感覺卻有了幾分。
就這樣練了整整兩天,老師拍拍我的肩膀說:“去吧,可以蒙混過關了。”
第二天,我化了妝,穿好了服裝,躊躇滿志地邁進瀟湘館,端端正正地坐在古琴面前。十幾雙眼睛懷疑地望著我。
歐陽走過來,鬼頭鬼腦地說:“架子擺得蠻仔細,彈一曲來聽聽。”
我說:“本人不願對牛彈琴。”
他一努嘴,氣哼哼地走了,還真有牛脾氣。
導演擔心地問:“怎麼樣,不會穿幫吧?”
我胸有成竹地:“中央音樂學院畢業,還能錯嗎?”
導演眨眨眼睛,半信半疑地走了。
錄有古琴曲「流水」的磁帶放進了答錄機,鏡頭焦距由虛變實,導演喊:“開始!”
我隨著「流水」的旋律彈了起來,鏡頭從手搖到臉上,然後慢慢拉開。黛玉專心撫琴,寶玉凝神聆聽,熾熱的感情在洋洋流水中起伏跌宕,兩顆心在音韻中互相尋求,隨著曲子漸入高潮他們終於相接了…
“啪!”琴弦斷了。
“好!導演抬起頭:“沒想到,你還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哪。”
我呼了一口氣,疲憊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