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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旭--夢裡三年(八)
2014/03/23 03:42:03瀏覽511|回應0|推薦0

十五、風雨花落知多少


  陽春三月,正是蘇州的梅雨季節,霏霏的細雨一下就是半個月,香雪海的梅花遲遲不開,劇組已經等了好幾天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盼著,盼著烏雲散盡,梅花早日開放。
  好不容易盼到了幾個晴天,大家興奮非常。美工組的師傅天天跑到香雪海去打探梅花的消息。
  喜訊接連傳來:“梅花開了三成了!”“梅花開了五成了!“呵,梅花已開了七成了!”
  花探子興高采烈地報喜。

     “好,佈景!”導演一聲令下。美工組全體出動,在香雪海的一角,搭石橋,搭石凳,堆花塚,忙了整整一天。「葬花」的景完成了,導演宣佈“明天開拍。”
  「葬花」是我的重場戲,我準備劇本到很晚,才涼冰冰地上了床。閉上眼睛,要拍的鏡頭卻連連在腦海中閃現,揮之不去。我只好數數催眠,也不知數了多久才漸漸有了點睡意。
  朦朧中,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把我驚醒了。我擁被坐起,看見外面下著好大的雨。哎呀,那些花怎能經得起這樣的風雨呢!明天的香雪海不知會是怎樣的情景。我惦念著,竟一夜沒睡安穩。

      天亮時,雨停了。我化好了妝,急忙趕到現場,下車一看,我不禁呆了。泥濘之中,梅花紅紅白白地落了一地,其中還有未放的花蕾,真的是紅消香斷了。我從沒想到,美麗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我木然而立,心裡有些酸酸的。落花猶人呵,誰又能知道自己的命運不會像這落花一樣呢?
  此時此刻,我深深地理解了黛玉那份傷花感己的情懷。「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額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哀婉淒楚的葬花辭,原是一篇憂傷的課文,給落花,給流水,給凋零的春天,給她自己消逝的紅顏。
  多愁的顰兒,即使遠隔了二百多年,你哀婉的哽咽音猶在耳,你愁美的詩句仍然使我的心為之震顫。
  千古風流,「葬花」獨你一人。
  我默默地穿了戲裝,扛起花鋤,從落紅狼藉的小路上向前慢移…
  十幾個鏡頭在淒淒冷冷中拍完了。


十六、傷花感己

      接著,要在同一個場景拍「《牡丹亭》豔曲警芳心」,黛玉同寶玉偷讀《西廂》之後,隨著《牡丹亭》的曲,於一路尋至梨香院外,當她聽到「只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句,不禁心動神搖,如醉如癡、潸然淚下。
  穿好了另一套服裝,我在橋對面站好,“預備——開始”,鏡頭慢慢推近,“停!”李耀東放下攝像機說,“耳環錯了,讀西廂時是綠耳環,現在是白的,接不上戲。”王導問:“帶來了嗎?”我輕聲答:“沒有。”他的臉立刻白了:“怎麼能這麼粗心大意,開什麼玩笑,這要耽誤大家多少時間?”

我穿一身紗衣在三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聽著他大發雷霆。最後化妝師大楊用顏料把耳環變成了綠的,才使風暴平息。大家松了一口氣,王導臉上也有了血色,而我早已快凍成木乃伊了。

“預備——開始!”我船頭站著,從裏到外一片冰涼,“停,重來!演員沒有情緒。”“好,開始!”我仍然在鏡頭前發抖,導演停了一下說:“演員太冷了,披上大衣暖暖再拍。”一件大衣把我裹了起來。

我低頭沉默,心裡飄過一縷淒冷,仿佛在沙漠裡一樣。我的腳下是一坯新堆起的花塚,早上零落的花瓣已快碾成香塵了,樹上有兩隻麻雀很悲涼地叫著,好象在告別,然後各自飛走了。

不知怎麼,我的心猛然給牽動了,一陣酸楚從心中展開,於是這一天的所有感觸,所有淒冷一下子氾濫了,眼淚已流了滿臉,李耀宗從鏡頭裡發現了這哀傷的一幕,連忙喊開機。我深知這樣的哭泣放在這段戲中是會顯得過火的,便拼命抑制,誰知適得其反,竟連肩膀也抖起來了。天哪,一直哭了個天昏地暗,一塌糊塗。

後來,看到這個過火的鏡頭時,我悄然自問:“那樣傷心,到底為了誰?為了那孤單的小麻雀?為了那墮入泥淖的殘紅?還是為了那憂傷的葬花人?”
  或者,是為了我自己?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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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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