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靈頓的77歲生日演唱會

「保羅麥卡尼爵士」的今次個人演唱會，安排在德州阿靈頓的「遊騎兵棒球體育館」舉行，原可容納觀眾五萬人，扣除舞台的搭建，還是擠進了至少四萬名粉絲專程來向他致敬，他的演唱會場址，一向就得安排在大型運動體育館，否則無法滿足他的廣大粉絲群。誠如粉絲們的舉牌：「祝保羅77歲生日快樂」、「感謝保羅過去55年來的帶給我們的快樂回憶」等。

此回保羅的世界巡迴演唱會是他在德州首次「後披頭四時代」的個人演唱會。當今的他，受歡迎程度竟然遠勝於40年前的他，原因當然少不了已屆77歲高齡的因素。他的演唱會曲目中，一向最受歡迎的仍屬昔日的一些經典老歌，勾起了多少粉絲們的深情回憶。

6/14/2019，一個週五的夜晚，演唱會訂在晚八點開唱，德州夏日的豔陽至晚八點正仍然不捨西下，將整個球場照得紅通通一片毫無黯意。大部屬於中、老年層的粉絲群，邊喝酒，邊等待，一點也不急躁，會場ㄧ直先行播放著他的歌曲暖場。

舞台上，大眾的偶象保羅，終於在掌聲及口哨聲中，千呼萬喚地現身；第一次見到保羅本尊的我，內心感受的激動多年未現，樂隊開始演奏起他的經典名曲「一夜狂歡」（A Hard Day’s Night）作開場白，剎那間讓全體觀眾情不自禁地起立歡呼扭動，一開口唱，就可聽出他的嗓音略帶些沙啞，這才發現人們鍾愛的偶像，也跟隨他的粉絲們同步老去了。他蓄著一頭褐色長髮中銀髮叢生，不再是年輕時代的甲蟲髮型，臉上儘是皺紋及老人斑，一雙灰藍沾滿風霜的眼瞳，身材依舊保持著清瘦高眺，一身黑西裝白襯衫，肩背著一隻貝斯吉他，他用左手彈，因為不習慣右手同時彈唱，他彈奏貝斯吉他的技巧功力普獲界內人的讚賞。

 2 保羅麥卡尼的一生

1942/6/18，保羅出生於英國的利物浦，下有弟妹各一。父親是個無神論者，追隨母親受洗成為天主教徒。母親原是位助產士，14歲時母親病亡，藍儂17歲時亦喪母，促成同病相憐的二人合作。他的父親吹喇叭、彈鋼琴，1920年代曾是一個爵士樂團的負責人。他自幼鼓舞兒子學好鋼琴，打下紮實的音樂基礎。在音樂生涯的成長過程中，他深受美國流行歌曲的弦律及藍調的影響。

他的職業生涯欄如此寫著：「歌者、作曲人、音樂及電影制作人、生意人」。自1957年出道至今，保羅是史上最成功的作曲家及藝人之一，超過2200位歌星重新灌唱過他的創作曲「昨日」（Yesterday)，是流行音樂史上最受歡迎的曲子之一。他曾二度獲選「搖滾樂名人堂」（Rock & Roll Hall of Fame)：分別於1988年以披頭四合唱團團員之一及1999年羽翼合唱團獨唱人的身份入選。 他一生榮獲18次葛萊美獎，錢櫃雜誌百名暢銷排行榜NO.1金曲的榮譽共得32首。截至2009年止，他的唱片及單曲銷售量超過25.5百萬張，並獲得美國唱片協會認證。1997年因音樂上的特別貢獻，獲得英國女皇親自晉陞他為大英帝國的爵士，也是史上最富有的音樂人之一，財產總值超過1.2億美元。他目前仍然致力於古典及電子音樂的創作，平日投身於慈善事業，特別是動物保護、海豹戮殺、地雷清除、素食主義者、貧困救濟及音樂教育等。他一生曾結過三次婚，育有五個孩子。2012年倫敦奧運會上，他投入時間及精力在開幕典禮上演唱歌曲「終點」（The End）及「嘿 茱蒂」（Hey Jude），僅收取$1 的酬勞，足證他的愛國情操。

3 追憶「約翰藍儂」與「喬治哈里遜」

披頭四合唱團成立於1962年，解散於1970年。團員約翰藍儂於1980/12/8遭人槍殺，2001/10/29團員喬治哈里遜病死；台上的保羅說：「人的一生中，如果有些話待表白，就得加緊時間，千萬不要拖延而永失良機。」他提起了與藍儂間有些誤會，卻未來得及在他死前表態。直至他遇刺後的第二天，藍儂的妻子洋子才告訴他，藍儂生前曾說過：「他其實很喜歡保羅。」這番話讓保羅痛哭了一個晚上。1976/4/24，保羅與藍儂在藍儂的達科達家中共同觀賞「週六夜現場秀」（Saturday Night Live），節目主持人羅妮麥克斯在節目上公開懸賞$3000，讓二人上節目露下臉，她的電視台其實離他們的住處，僅有幾個街廓之遙，二人ㄧ時衝動下，曾決定現身領賞，後來因時間已晚而作罷，這是二人最後一次的相聚。保羅要粉絲們鼓掌，以慰藍儂在天之靈後，緩緩地唱出特別獻給他的曲子「今天與君同在」（Here Today），在他深情款款的歌聲詮釋下，令人感傷不已。

保羅還在台上秀出一款小型四根弦的吉他，學名叫烏克麗麗(ukulele)，是喬治哈里遜贈送他的禮物。他自彈自唱起來，雖然少了二根弦，熟悉的弦律一聽之下，就憶起了喬治哈里遜的曲子：「一些事兒」（Something），在一個年輕時代的夜晚，他們仨湊在一起完成了此曲的創作。在喬治逝世一週年的紀念音樂會上，保羅出席並演唱了這首曲子。喬治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兒，1958年成為披頭四的成員之一。

1975年筆者於多倫多大學校園內，常看到有一些小無賴，手拿一個紙杯向大家募款：「請每人捐款一元，讓披頭四重新合作」，明知他們設局詐騙，許多年輕學生卻甘之如貽，照樣捐款給騙子，畢竟披頭四在他們心中的偶像地位根深蒂固。

 4 莫斯科的「紅色廣場音樂會」（Back to U.S.S.R）

1960年冷戰時代，蘇俄出兵侵佔捷克，阻擾該國的民主化運動，同仇敵愾的保羅創作了一曲「重返蘇俄」（Back to U.S.S.R)，自此披頭四歌曲遭禁於蘇俄，從黑市購買披頭四錄音帶的人會遭受逮捕入獄，斯年的蘇俄不允許他的子民，接受西方文化的薰陶，被標籤為腐蝕人心的搖滾樂，一直未能在當地生根。

2003年保羅應邀前往莫斯科，在紅色廣場舉辦一場搖滾音樂演唱會，雖是一場不完整的披頭四演唱會，靠他獨撐演唱了十多首披頭四的經典曲，滿足了多少歌迷的心願，粉絲們曾擔心此生無緣親睹偶象的本尊，特別是壓軸的「Back to U.S.S.R」更是讓整個紅色廣場的粉絲嗨得不行，這也是保羅第一次在蘇俄的演唱。

保羅聳聳肩地說：「音樂會結束後，蘇俄國防部長親自來後台告訴我，蘇俄人雖不熟英語，但是他們聽得懂披頭四的歌曲，他本人此生購買的第一張專輯，就是我的『請愛我』專輯（Love Me Do）。」從演唱會的錄影帶中，當今的蘇俄總統普亭也是台下的粉絲之一，證明了人同此心，誰願意錯過保羅麥卡尼呢？紅色廣場上的音樂會，堪稱是蘇俄史上第一場的搖滾樂音樂會。

5 披頭四音樂的粉絲

演唱會裡熱鬧滾滾，一首又一首經典曲子依序唱出，哀傷的曲子讓你淚流滿頰，喜悅動感的音符讓全場擊掌扭動起來，「ob-la-di-ob-la-da」人人會唱，輕快無比。轉頭一望體育場的四際，特別是遠處高台座位上的粉絲們在夜色裡，人人拿出手機亮成燈海一片，伴隨著音樂，左右搖手幌動，個個成了老頑童般。歡樂曲子終了，保羅安靜地唱出那首充滿了智慧的諍曲「隨它去吧」（Let it be）；原來在他們年輕的時代，就能慧心地悟出了人生在絕望、無助、煩惱的困境裡，最佳的處理方式就是：「隨它去吧」，一種且讓往事如煙的真諦。

我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輪椅客，被推進演唱會的場子，他她們年輕的時候，不也曾是個個身體矯健，跑跳自如的披頭四粉絲，縱橫人生55年後，當中的一些人不堪歲月的摧殘，不得不坐上輪椅，還是不惜歷盡辛苦，無視路途迢迢地趕來會見老友般。

演唱會的壓軸曲，不出所料是披頭四的口水歌「嘿 茱蒂」（Hey Jude)，保羅邀請全體粉絲與他合唱。一首像國歌般的流行曲，人人會唱；每逢此曲響起時，我立馬想起今年才五歲的小外孫，在幼稚園裡學唱此曲的他，管歌名叫「恨你」（Hate You)。祖孫倆時常合唱，各唱各的，同音不同義，最終卻殊途同歸，齊唱 na na na......

台上的保羅要樂隊暫停，讓粉絲們清唱三分鐘的 na na na........ ，男女先行分開唱後，再度合拍，在保羅仿鳥叫般的啾啾聲滲入時，從舞台左右發出二聲爆破的巨響，但見火光衝天，還誤認是恐怖份子發動了攻擊，舞台後端的幾百枚煙火，脩然沖上黑暗的天際，綻放成萬花筒般的圖案，光效十足，將現場狂歡的氛圍推至高峰。

三個半小時的共處，夜更深了，已近午夜時分，一場美好的音樂饗宴終將結束。舞台上的保羅及樂隊成員列隊敬禮感謝粉絲。大伙不肯離去，痴痴地等待安可歌曲的出現。在熱情粉絲的要求下，保羅一付英國腔：「Yes, why not?」又續唱了六首曲子，終於滿足了大家的耳福。

6 尾聲

我與老伴二人依依不捨地離開音樂會場，步行很長的一段距離後，暮然回首遙望那座鉅大體育館的天空，煙火依舊燃放著，將天際炫染得猶似烽火一片，不禁憶起了杜甫的詩作「春望」，我東施效顰地吟唱：「煙火連滿天，保羅抵萬金」。

 王國元寫於達拉斯

 本文轉載臺灣中華日報副刊六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