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先抽枝煙吧！這是您的長壽…」父親把點好的香煙往祖父的墓埤上一插，然後像哥兒們以煙會友般地也為自己點上一枝。微風徐徐，煙霧繞繞，香燭與金紙在火焰中漫天飛舞。這人間的四月天啊！像一場喧嘩的舂宴。抽著煙的父親看了眼站在他身旁安靜的妻，眼神卻飄向更遙遠的山際。 

    關於父親，幾乎不曾寫他，即便是寫過他一次，那僅有的一次也被自己放在文字裡隱隱地怨著…..。我曾恨過他嗎？還是，我一直都深愛著他呢？如果說恨他是因為他的自私，那愛他的理由又是什麼？

我的父親就像大多數的中國爸爸一樣，不擅於表達真實的情感。被壓仰的熱情，總是被自己小心翼翼的藏在泠漠的外表之下。然而冷漠不過是歲月的堆積，掛在他日漸蒼老滿面風切割後的一張面具，像層層厚重的灰緊密的裹住他真實的容顏。但是不管他是如何的掩飾或包裝自己，我總是可以從那黑洞似的深淵裡，瞥見瞬間的光彩。 

    年輕時的父親，重朋友講義氣，登山、跳舞、打球、品酒，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愛喝酒的他，喜歡呼朋引友家中敘聚。酒酣耳熱之際，敲著酒杯便開心便愉快的唱起歌來：『一隻牛抹賣五仟元，伍仟元要買一頭牛....』.哼著哼著便呼呼睡去。母親面對一桌子的杯盤狼藉，偶有怨言。但偷偷的從門縫中看划著酒拳，玩得比自己還瘋的爸爸，於我卻是一種真實的幸福。

    但幾曾何時？五官俊挺的父親但表情變得沉重，炯炯有神的雙眼時而閃爍著難測的光茫。當了三十五年教職的他不知何時竟練就一張普客臉？特別是在他當訓導主任的那幾年，拿起竹鞭打學生，那殺千刀般的孔武有力，亳不留情，就好像他拿起網球拍奮力揮擊的狠勁一樣。                                  

     父親強而有力的手，想必也是溫暖的吧！然而他牽過我嗎？他勝利的臂彎曾擁抱過我嗎？一切都來得及吧！那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所有。癡傻的我總是在血脈相連的情感裡加入過多想望。卻不知鐵血誠難見容於真情相對。那個在學校拿著麥克風訓話的人，為何在飯桌上還繼續罵人？為何我心目中的英雄傯是對外人親，與親者疏？父親的沉默與泠然，換來的是母親更多的怨懟和抗議。

    愛，漸漸遠離。躲在門後面流著淚的我不再眷戀那一道如絲的月光，『碰 !』一聲，門重重地關上，一片黑暗。這個孕我育我腹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從此既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