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我的老闆變成房時赫》

 

Chapter4.  都是為了你好

 

月明星稀的大海色天空清澈的讓金碩珍心裡更加孤獨，路燈拉長他的身影，投影在地上。

從警局一出來，心煩意亂的他也不管朴智旻的叫喚便逕自離開，本打算隨便走進哪間酒館，但想到後面隨之而來的和解金、醫藥費，腳步就自動在門口轉了個彎，繞去便利商店提幾罐燒酒和魷魚絲出來，然後獨自坐在公園喝悶酒。

這幾年為了養弟弟們，他已經好久不花這種錢了。但此時此刻，他只想拋下日常生活裡種種的克制，由著自己一次。

也不知道是第幾瓶，金碩珍扭開蓋頭就是仰頭猛灌，腳邊滾在地上的綠色瓶子沿著公園的小路一路滑到對面的垃圾桶。

 「哀…」

 他仰頭，有點想哭。一直以來認為自己的犧牲付出只要能換到弟弟們健康長大就心滿意足。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他和弟弟們在不同的兩端。

他們沒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讓金碩珍沒來由的委屈。

被迫成長的早熟讓他只相信實際和平凡，安安穩穩生活又有什麼不對？

 「一群臭小子！」

 他對著天空嚅喃，右手把瓶口塞進嘴裡。豐厚的嘴唇咕嚕咕嚕的汲取裡面的酒精，企圖麻醉自己的行為被口袋裡震動的手機打斷。

金碩珍不耐煩的接起電話，以為是自己弟弟們打來的準備發洩一番。

 「烤肉好吃嗎？」

 毫無防備的，對方充滿磁性的嗓音穿入自己的耳裡，長驅直入的到達內心最柔軟的一處。僅僅一句尋常的問候語，卻讓金碩珍產生自己也是被某人關心著、呵護著的錯覺。就算知道對方不明瞭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心裡就像被一雙的大手摀著一般，溫度足以讓人潰堤。

 「南俊啊……」

碩珍軟綿綿的語氣裡帶著一點點哽咽，南俊立刻察覺出他和平時的不同。

 「你的聲音怎麼這樣？」

 「沒事，我只是在喝酒。」碩珍快速擦掉眼角的淚水。

 「跟家人一起嗎？」

 「家人？」金碩珍用鼻子冷哼一聲。

 「既然是家人，為什麼不能理解我的心呢！」

他激動地用力槌了自己的大腿，隨之而來的哀號傳進金南俊耳裡。他直覺碩珍不太對勁，心裡有些焦急起來。

 「你人在哪裡？」

他聽了很久才終於弄懂金碩珍的位置，一個人急急忙忙地朝他而去，結果當他趕到的時候，看見碩珍一個人癱坐在公園長椅上，身旁散落數個燒酒空瓶。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不是跟家人有約嗎？」

南俊快步過去想幫碩珍做些什麼，但見到碩珍的樣子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結果碩珍自己發現他，身體移了移，拍拍身旁的空位說道。

 「是你啊，坐啊……」

 南俊乖乖坐下，眼睛直盯著他。他見他自顧自地說著，嘴唇開開合合，白皙的皮膚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讓人看了更加憐愛。

 「你說那些臭小子怎麼可以這樣？結果出事了還不是我要想辦法！」

 金碩珍拿著酒瓶對著空氣張牙舞爪，發洩完又想灌酒之際，南俊輕輕拉住他的手，將酒瓶取了過來。沒想到金碩珍直接雙手握住他的手掌，低垂著頭擺盪有些搖晃的身體，整個畫面讓金南俊無比心動。

於是他將酒瓶輕放在地上，大掌溫柔的疊在碩珍的雙手。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好嗎？」

 「我弟闖禍，把人打傷住院，要賠償和解金跟醫藥費。我上哪找那些錢啊……而且那群臭小鬼…」

 說到激動處，他指手畫腳的彈起來發洩般地喊道。

 「就怎麼這麼不能理解我呢！我還不是為了他們好！」

吼完以後，金碩珍就像斷電一樣整個人軟下來。南俊一把接住，伸出修長的手臂攬住他的肩膀，溫柔的讓他坐回椅子上。

碩珍碰到南俊後下意識地抱著他的身側，舒服地將投靠在南俊的肩窩裡，身體調整成舒服的位置便閉上眼睛。

金南俊沒料到酒酣耳熱的金碩珍如此熱情，自己心臟的聲音快戳穿他的身體。原本還有些擔心碩珍發現自己的變化，但沒多久，南俊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低頭確認，才終於敢情不自禁好好端詳碩珍熟睡的臉龐。

雖然早就知道，但金南俊還是深深被那樣的五官吸引。如此近的距離他的視線完全無法離開，身體也不受控的對著那張臉露出愛意。金南俊感覺自己全身正將那種甜蜜又灼熱的感受不斷往碩珍送去，視線就像一隻手輕撫了碩珍的臉頰、嘴唇、鼻尖然後到…

 碩珍眼睛倏地睜開，濕潤的雙眸對上他有些困窘的雙眼，南俊頓時刷紅了整張臉。

 「還是我乾脆跟你借錢……」碩珍黏呼呼地說著。

南俊撐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碩珍又如夢話般地說道。

 「……啊，我在說什麼，怎麼可以對我們的VVIP……」

聲音越來越小，一顆頭又倒了回去，沉沉睡著了。

震驚完的金南俊先是笑了笑，然後輕輕伸出修長的手指寵溺的撫了碩珍的粉紅臉頰。

 

 「阿！工作要遲到了！」

早晨，金碩珍整個人彈起來，回過神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明亮且眼熟的臥室，而不是自己的半地下室房間。

 「呼，好險前一天睡在客戶家……」

他放心地又躺回去，打算再賴個床。

「等等，我睡在，客、戶、家？！」

金碩珍子彈式的再次彈起，頂著一頭亂髮，像看見什麼一樣從床上跳下來。

眼前這張柔軟大床的床單，還是他不久前親手換上的，他怎麼會睡在裡面呢？

他掀開棉被，沒看到另一個人，身上的衣服也都來在。大手摸摸自己，確定沒事後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眉頭緊皺。

他苦惱的拍拍自己的頭，腦裡忽地浮出金南俊的臉龐。

昨天的公園還有那一瓶瓶的燒酒…

「不！會！吧！」碩珍驚訝的撐大眼睛。

猶豫了三十分鐘，最後他終於躡手躡腳走出臥室，小心翼翼的從開放式廚房望過去，正巧他想的那個人轉過頭來。

 「早。」金南俊手裡攪拌著玻璃杯裝的褐色液體。

「我幫你泡蜂蜜水，可以解酒。」

南俊輕輕走來，遞到他面前，碩珍下意識接著。

看到你都醒了，哪裡需要蜂蜜水…碩珍心想。

「那個，昨天……」

「昨天我睡在沙發上，你不用擔心。」

金碩珍看到沙發上真有一條毛毯和枕頭，內心瞬間過意不去。

「我喝醉之後應該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抱歉。」

「你弟的事情，如果需要幫助可以跟我說。」      

「我連那個都跟你說了嗎？天啊……」碩珍懊惱地扶著額頭。

「你願意跟我說你的事情，其實我很開心。」

金南俊的情緒還待在昨晚的親密裡，身體不自覺地朝碩珍靠近，正要開口，忽然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他原本要繼續說的話。

「等我一下。」

碩珍安靜的點頭，看南俊離開喝了一口蜂蜜水。

「苦苦的……？」

他皺起眉頭再嚐一口，納悶苦味是從哪裡來的。沒看到廚房的一端，被南俊誤當成蜂蜜的苦蔘茶就擺在流理台上。

站在玄關的南俊按下對講機，柳敏浩的大臉出現在監視畫面裡，而且看起來非常不高興，劈頭就說道。

「開門！」

聽見柳敏浩的聲音，金碩珍震驚的探出頭來，看見金南俊龐大的身軀竟敵不過柳敏浩那張冰塊臉。

「哥，這時間怎麼會來？」

「我說，開、門！」

「那個，你……等我一下！」

金南俊急忙回頭打手勢，碩珍馬上會意的躲進儲藏間。確定自己完全隱藏後，金碩珍才開始不解自己非要藏起來的理由，可玄關有了動靜，他只好原地不動，安靜地待在裏頭聽見柳敏浩有些拉高的嗓門。

「請你解釋為什麼一早有記者傳這照片給我？」

柳敏浩面色凝重，剛進門就把手機裡一張照片伸到南俊面前。照片裡的金南俊摟著當時喝醉的金碩珍，但因為光線昏暗距離又遠，金碩珍的臉並不清楚，但另一人很明顯是南俊。

這一看就知道是昨晚在公園拍的。

「你跟誰在一起？」敏浩問。

「朋友，他家裡出事，我才會那樣安慰他，根本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雖然公司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公開場合你最好注意一下。這次好在是跟我們很熟的記者，也不是多大的事，還可以讓他不要登。我知道前陣子你很緊繃，但螺絲不要又鬆掉了！」

「抱歉，麻煩哥了…」

柳敏浩見他沒有半分慌張，但不久前開門的可疑舉動讓他心裡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因為趕著到報社處理照片的事情，他不打算多做停留，只是離開之際，他注意到門口有雙不是南俊的鞋子，瞬間覺得有點眼熟。

當南俊在自己面前將大門關上，背過身的柳敏浩摸出手機又點開了剛才的照片，看見的那一刻，柳敏浩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關上的門扉，垂下的手裡是被他放大檢視的照片，裡頭的鞋子和南俊家裡的是同一雙。

「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的。」

兩人的對話，讓躲在儲藏間的金碩珍聽的一清二楚，確定安全以後，他走出來愧疚的對南俊道歉。

「不關你的事，你不用自責。」

「可是你因為我才會被記者拍到。」

「演藝圈的事情太複雜，我不希望你被牽扯進來。」

聽見南俊這麼說，碩珍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心澀，苦笑的說道。

「是啊，經紀人訂下那些規則，的確有他的道理，我不應該跨越那條界線。」

「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論怎麼說都是我違規在先，我想我們以後還是別私下見面吧！」

說完，碩珍也不給南俊開口的機會，逕自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金南俊攔不住，只能無力的看著他走出自己的家門。

當碩珍走出大樓，手機傳來南俊的訊息。

「我希望我們還能夠成為更親近、互相依靠的朋友。有事記得打給我。」

金碩珍讀完那條簡短的文字，再次仰望豪華的大樓。心裡已經沒有初次到訪時的興奮，反而只有無限的失落。

他不懂自己為何有這樣的情緒出現，只知道自己真切的認清他和南俊之間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就像是半地下公寓和龍山去豪華大廈那樣的天壤之別。

 

一個晚上的時間，智旻、泰亨、柾國三兄弟已經達成了協議，決定各自去打工貼補家裡突然出現的錢坑，只是金碩珍從來都不讓他們做這件事，所以他們說好，一切偷偷進行。

原本勢在必得的表情，全在碩珍拉開自家大門瞬間化為灰燼，弟弟各自表情管理，眼神能迴避就迴避，看在金碩珍眼裡，只覺得他們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後來對到金泰亨的眼睛，那臭小子竟不說一句便走了出去。一切都讓金碩珍心煩意亂，加上早上金南俊的事情，他實在沒有力氣和剩下的弟弟討論昨天的情況。

可是怎麼辦，生活還是要過，不是他想撒手就可以撒手的。

想到這裡，原本坐在房間地板的他只好認命起身，走出來。

「智旻阿，是不是該交課後輔導費了？」

他拿了一筆錢放在智旻的手上，朴智旻急忙推了回去。

「家裡都這樣了…而且我不需要上什麼課輔也沒關係。」

「說什麼呢！跟不上大家怎麼辦？錢你不用擔心，哥想辦法。」

 「可是…」

「別說了，這種年紀不是該擔心這些的時候，拿去就對了！」

智旻看他這麼堅持，只好不太放心的收下來。

一旁的田柾國正用大大的眼睛看著一切，沒想到金碩珍倏地轉頭，嚴肅的眼神直接殺到他的面前。

「還有你，從現在開始禁足！」

「哥！是他們先對三哥動手。」田柾國嘟起嘴巴。

「打人就是不對！明天就跟我去醫院跟人家道歉。至於泰亨…哀…」

 金碩珍看著大門，覺得自己真得是一個頭兩個大。

 

接下來幾個月裡，金碩珍為了償還費用接了更多的單子，每天幾乎早出晚歸，回來後還要盯著田柾國。他本以為藉由忙碌可以稀釋那天的失落，可是不知為何，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想起南俊的臉。偶爾在他家碰到了，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公事公辦的把打掃做好。心想這麼做除了不會害了金南俊，更有一部份是阻止自己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可是金南俊每天一封解釋的訊息，總是輕易的打破他的武裝，孤身一人時，思念源源不絕的纏繞在金碩珍身上。

朴智旻最終還是沒把費用交去學校，他自己偷偷存起來，再去一間咖啡廳打工。即便知道金碩珍會生氣，他還是想幫忙家裡，就算只有一點點，也想讓大哥輕鬆一些。

他打工的地方剛好開在靜謐的小區裡，大部分的客人都是附近居民，偶爾有幾間公司員工來這裡談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相緣故，朴智旻深得長輩喜愛，加上能屈能伸的個性總能引的每位客人哄堂大笑，因此賺了不少小費。

某個比較閒暇的午後，朴智旻忙著收拾咖啡廳的桌子，忽然風鈴聲響起，一抬頭就看見金泰亨忽地走來，見他就興奮地抱上去，開心地大叫。

「我成功了！我錄取了！」

「真的？」

被弟弟抱住的朴智旻聽見這個消息，開心的抱了回去，兩個高中生就在原地快樂的轉圈。

「你都不知道我前面那個人跳舞太厲害了，本來以為要被比下去的時候，我就唱了《Persona》的Rap，結果剛剛就打來說我錄取了！」

「真的？東大門時唱的那段嗎？不愧是我們金泰亨！」

朴智旻大力的亂揉一把弟弟的頭髮。金泰亨擺出一副還用說嗎的表情，逗的他哈哈大笑。

「不過哥那邊怎麼辦？」

說到這個話題兩人面色都沉重了。

金泰亨抿起嘴巴，思考一陣後說道。

「先不要跟碩珍哥說…」

朴智旻也不是不懂金泰亨的決定，可是想起上回警局的事情，那時的金碩珍似乎真的很傷心。

「找個機會跟碩珍哥好好談談吧…」

「我決定，等我站在舞台上時再跟他說。」

「…也好…等哥看見你的表現一定就能理解你了。」

結束這個話題，金泰亨接著要趕到街頭藝人大哥那裏打工，只是剛走出咖啡廳門口，他抬起好看的臉望著天空，良久，嘆了一口氣。

從包包裡拿出了一張Big Hit給他的家長同意書，這原本是因為泰亨沒有成年所以要給金碩珍簽名的，可是依照目前這個情況…

金泰亨拿起筆，果斷的模仿大哥的字跡，簽下金碩珍三個大字。

 

「所以呢？」

「對方說只要體力好又耐操都沒問題…大哥你確定要這樣？」

田柾國伸出脖子，偷看正在煮飯的金碩珍，很快又縮了回去，小聲地講道。

「別管這麼多！我現在缺錢…」

 江南區的街道上，一名胡亂扎著制服的學生正講著電話。

「不是！大哥你缺錢也不用非得當保鑣阿！」

「我說了咖啡廳的工作我做不來…喔…來了…」

田柾國的小弟在電話裡聽到一陣忙亂的說話聲。

「就這樣，我大哥找我，不說了。」

另一頭很快掛上電話。小弟自己聽著忙音，有些無奈地拿下手機。

怎麼自家大哥就這麼怕哥哥呢…？

「哀…」

收起手機，小弟阿諛奉承的臉馬上堆在臉上，迎著前面的人。

「我大哥說沒有問題！」

路旁的馬路，一台晶亮的黑色保母車駛過。小弟和某人握手的畫面逐漸遠離，同時也宣告田柾國的打工計畫塵埃落定。

車裡，柳敏浩對著手機裡的SNS動態驚呼道。

「什麼！尹女士回國了！」

被他稱為尹女士的帳號主人，上傳了許多在機場的自拍，還有機票的照片，最重要的是，每張都有鮮艷到不行的玫瑰花元素。

正看著窗外想念碩珍的金南俊聽見這個消息，不疾不徐的將視線放在敏浩早秀出來的手機上。

「玫瑰花阿…她還真是愛玫瑰花…」

「這是重點嗎？不知道看不看得到航班號碼……」

敏浩把機票照片放到最大然後說道。

「雖然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媽，但每次看都還是覺得很神奇。」

「更神奇的是，你竟然追蹤她。」

「你封鎖她，只能我來追蹤啊，不然誰來掌握她的行蹤？多虧她到每個地方都會打卡。」

南俊輕輕閉上眼，腦裡的畫面讓他皺起眉頭。

那一束束帶著荊棘的玫瑰花砸在身上的回憶、被刮傷的皮膚還有血腥味裡帶著玫瑰香氣，一瞬間湧進腦海。

他深吸一口氣，迴避的將臉轉向窗戶。

「反正我不想見到她。」

「我也不想…不過她這麼愛面子…哀…我試試看…」

 「她和我爸離婚的時候就不是我媽了，要不是你和房代表兩個人當時心軟，她現在也不敢四處說我是她兒子，愛慕虛榮到處炫耀…」

「就說多少次了，當時你事業剛起步，一段不好的家庭關係對你沒有好處。總之你不要擔心這個，我來處理，你好好把心思放在演唱會上。」

南俊沒有答話，柳敏浩知道這件事南俊十分敏感，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只好對著駕駛座的老么經紀人喊道。

「鍾勳啊。」

「是！」鍾勳戰戰兢兢地回應。

「我發尹女士的照片給你，要是在公司看到她，絕對要說南俊不在。」

「好。」

「不過說真的…」

敏浩望著南俊。

「要是真的覺得受影響，我現在就衝去海關把尹女士攔下來。」

「她要是這麼好打發還會跟著我那麼多年？哥你還是省點力氣看一下練習生的資料吧。」

「也對…這件事都是拖某人的福害我現在有看不完的資料…」

說到工作，金南俊來了一點精神，側身過來看著敏浩手裡的紙張。

「聽說最近徵選進來的有幾個很不錯。」

「評審們說素質的確很高，可是還沒到跟你上舞台的程度，你為什麼想跟他們一起表演？」

「就只是…」

 金南俊說到這裡，想起了金碩珍的臉龐。

「不想讓人覺得我製造的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一旁的柳敏浩有聽沒有懂，或許藝術家的思考不是他這種雷厲風行的經理人跟的上的，所以他選擇閉嘴然後打算在一條街就到達公司的距離裡趕緊將這些資料看完。

金泰亨進入Big Hit已經一個多禮拜，每天除了不斷的練舞還要上很多發聲訓練，緊接著又有作詞作曲的課程排在後面，過程相當辛苦。

不過今天他從舞蹈老師那裡聽見一個好消息，只要贏得下個月底的評鑑，排名前五的人就可以和公司裡的大前輩也就是他的偶像RM站上舞台表演。

泰亨知道後可以說是樂瘋了，舞蹈課的時候就像要把力氣用盡一樣，結果自然受到老師讚賞。

因為還沒從興奮中甦醒過來，他一路哼著歌走到食堂，身旁的同伴也跟著他打打鬧鬧。

這樣的生活讓金泰亨覺得當初做的選擇完全是正確的，尤其當自己拿著餐盤，看見獨自一人坐在食堂吃飯的金南俊。

金泰亨的內心都快要膨脹了。

「誒！你看是RM耶！」

「他旁邊有位置，要不要坐他旁邊？」

「這樣有點不好意思…」

旁邊的練習生站在那小聲討論還沒有個結果時，金泰亨就徑直朝南俊走去。

「RM前輩，我可以坐您對面嗎？」金泰亨興高采烈地問。

「當然可以。」

泰亨一屁股的坐下來，塞進白飯的嘴裡帶著不禁上揚的笑容。天曉得他那句「RM前輩」不知道練習了多久，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刻派上用場。剛剛的語氣聽起來應該沒有很緊張吧？

有了開頭，旁邊的練習生紛紛圍過來，各個「巧遇」似的散落在南俊的周圍。

「前輩您好，我叫做金泰亨，是這次剛進來的練習生。」泰亨主動搭話。

「怎麼會想當練習生？」

「其實啊，是因為前輩…」

泰亨故作神秘地說。

「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像前輩這樣帥氣的嘻哈歌手。」

「謝謝。」

金泰亨原本抱著迷弟的心情，可一轉眼就看見同期的練習生好友宗敏正在挑食，一瞬間根深蒂固的「家教」便出現了。

「誒！宗敏！你怎麼可以把青花魚挑掉？食物就是要吃，不然他會哭耶！」

南俊揚起眉毛，帶著笑意看著金泰亨將宗敏的青花魚夾在自己碗裡。然後笑的傻呼呼的在自己面前咬了一口。

那樣的畫面不知為何讓他想起金碩珍。

「你的教養很好。」南俊吃了一口飯說道。

「飯桌的戰場就是社會的戰場。」

金南俊聽了笑出聲來，一手摀者嘴說道。

「怎麼說？」

「第一，擺好陣式；第二，確認目標；第三，預留後路；第四，進攻！這樣認真的態度才不會辜負躺在餐桌上的亡魂們。」

南俊被泰亨的舉動惹得一陣大笑，這種似曾相似的感覺真的讓他太愉悅了。

「那我告訴你，再加一條。第五，分享。將奮力拿到的東西分給他人是最帥氣的！」

 說完，金南俊將自己的青花魚放到泰亨盤裡，帥氣的端著餐盤離開。

金泰亨愣住，也不管筷子上掉下來的青花魚，只是眼睛瞪的老大投射崇拜的眼神在那瀟灑離去的背影上。

 

同一時間，Big Hit娛樂的辦公大樓下，尹女士穿著貼滿亮片的短洋裝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雖然戴著墨鏡，卻明顯感覺到她用一副全世界都應該認識她的表情看著每個人。

「這位女士，請稍等。」櫃台總機攔下尹女士。

「請問要找哪個部門呢？」

尹女士慢條斯理的摘下墨鏡，露出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你竟然不知道？」。

「RM，金南俊，My son。」

總機打量了前面的女士，外表的確有幾分相像，但這品味和人品卻相差甚遠。為防止有個萬一，他只好公事公辦。

「跟藝人相關的事務，請直接跟他的經紀人聯繫；如果不清楚是哪位經紀人的話，我可以幫您轉接……」

「大老遠回來一趟，只想見兒子一面怎麼這麼難……」

尹女士不悅的用手搧著風，擦著大紅的嘴唇緩緩說道。

「要打就打吧！反正我說的是真的。」

總機見眼前的人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打電話。結果撥到經紀部，剛好只有鍾勳在辦公室，經過確認過後，就把尹女士給放行了。

「沒看過你，新來的嗎？」尹女士對著鍾勳說道。

「是，您好，我叫做朴鍾勳。」

「敏浩呢？還是房代表，他們在嗎？」

「他們剛好都不在。」

鍾勳想起敏浩交代他的事情。

「RM也不在。」

尹女士對於南俊躲避她的慣用伎倆多少心知肚明，她也不急於在這邊鬧，於是一個轉念，悠悠的說道。

「那我去他家等他好了。他還是住在聖水洞嗎？」

「不是，前陣子搬到漢南洞了。」

「哪一個社區？」

「我記得叫NOBLE。」

尹女士輕輕露出得逞的微笑，拍拍鍾勳的肩膀。

「辛苦了。」

說完，戴起墨鏡，再次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夜晚，首爾的天空不知為什麼下起雷電交加的暴雨。此時金碩珍正獨自一人在南俊家打掃，一望無際的窗外，遠方一道閃電劃開了夜幕。

「我們家會不會淹水啊……」

金碩珍擔心著那間半地下公寓，想起上一次因為社區排水道堵塞淹水時的可怕回憶。

「還是早點結束回去好了。」

叮咚！叮咚！

原本拿好主意，南俊家卻忽然響起了電鈴聲。

金碩珍看了一眼時間，疑惑此刻怎會有人來訪，而且管理員通常不會直接上來，難道是經紀人？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又響得更急促，碩珍只好放下猜測，先去應門。

當他打開對講機，出乎意料地畫面裡出現的是一位打扮時髦、保養得宜的中年女士。

「南俊啊，是媽。」

對方開頭就這麼說，金碩珍有些疑慮，只好禮貌地回應道。

「伯母您好，我是在這裡打掃的清潔員，金南俊先生現在不在家。」

「先開門讓我進去，外面下雨，很冷。」

「這……」

雖然對方自稱是家人，但他不確定能否自己做這個決定

「金南俊先生知道您會來嗎？」

「媽媽來看自己的兒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照常理想，她說的也沒錯，加上金碩珍仔細端詳了監視器畫面，神韻還真有幾分相似，幾番思考，碩珍最後按下了開門鈕。

金碩珍在尹女士面前放下一杯熱茶，隨即將雙手擺在腹部，恭順的說道。

「我先繼續做清潔，您有什麼需要再跟我說。」

「我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會來做清潔員？」

尹女士喝了一口茶，悠悠問道。

「因為要賺錢養家，家裡還有三個弟弟在念書。」

「真是辛苦。」尹女士敷衍的回應。

「有金南俊先生這樣的兒子，您一定很幸福。」

聽到這個話題，尹女士瞬間眼睛一亮。

「當然。」

她的姿態與剛才完全不一樣。整個人靠在沙發上，翹起腿，表情十足的驕傲。

「我上禮拜在美國，好幾個年輕人都說，韓國的歌手他們只知道RM，我就說，我是他媽媽……」

「…原來是這樣啊。」

「能成為美國人都效法的歌手，果然也只有我兒子辦的到…」

金碩珍沒想到，尹女士開啟話匣子便滔滔不絕地說關於南俊的事情。他自認為已經是個話多、健談的人了，沒想到尹女士竟然讓他難以招架。而且內容多半是她在哪個國家遇到的朋友都知道RM的套路，絲毫沒有一點南俊與母親相處的過去。於是他只能不斷的說著。

「…原來是這樣啊。」

這大概是金碩珍第十次說這句話。

旁邊的尹女士說到興頭上，完全沒有察覺碩珍的想法，還拿出手機準備與他分享自己在各國玩的影片。

結果玄關喀搭一聲，金南俊一進家門就看見了這令他匪夷所思的畫面。

「我的寶貝！」

尹女士發現南俊回來了，立刻迎上前去，但南俊卻往後退。

「妳怎麼會在這裡？」

金碩珍馬上注意到南俊的表情垮下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要開演唱會了很辛苦吧，媽過來幫你補補身體。」

「不用了，我會照顧自己。」

「媽找你找了好久。搬家怎麼沒說呢？」

南俊冷冷地說道。

「我家不是公園，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

尹女士見南俊拒她於千里之外，臉也拉了下來。

「讓我有個藉口來看你很難嗎？也不想想我一年才見到兒子幾次。」

「每次都這麼剛好在我要開演唱會的時候？」

「……我已經跟所有人說我是為了你的演唱會回來的，難道你要我走嗎？被其他人知道會怎麼說我？」

「我就知道……」

南俊重重地嘆氣。

「到頭來，妳還是只在乎自己。」

「我沒有一天不覺得，這輩子做過最驕傲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你竟然對我說這種話！」

「不要再說生下我很驕傲來欺騙我和欺騙自己，妳只是想要有人可以像名牌包一樣帶在身邊裝飾，讓自己有面子。以前妳也是這樣對待爸。」

尹女士被南俊直接說出的真相頓時啞口無言。凝重的氣氛裡，金碩珍頭一次看見南俊如此冰冷的表情，眼眸中幽微地夾雜一絲受傷的神情，似乎不願揭開殘忍的事實，但又不得不這麼做。

「妳不走的話，那我走。」

最後金南俊丟下這句話，逕自走出大門。而後方的尹女士只能氣得跳腳，絲毫沒有剛才的優雅，原形畢露的罵道。

「狠心的臭小子……」

尹女士走後，碩珍不管不顧的跑出大樓，試圖將南俊追回來。可是放眼望去都沒有他的身影，他只能不斷撥著手機。

「拜託，接電話啊……」

金碩珍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渴望見到南俊，不單是因為自己的無知又再害了他一次，還有南俊最後的表情讓他充滿了心疼和不捨。

電話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沒有回應，碩珍沒辦法再這樣等下去，他思考幾秒，最後叫了一台計程車直接奔向南俊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金南俊，你在裡面嗎？快開門！」

他心急如焚地敲著他工作室，卻始終等不到裡頭的回應。

「難道不在這嗎？」

正當他準備轉身往下個地方去時，門喀一聲地開啟。

門的後面是他心心念念的金南俊。換了一身衣服，頭髮上還掛著毛巾，未乾的髮絲遮擋不住憂鬱的神情。

金碩珍看見那樣的他，本能攬住南俊的脖子，緊緊抱住這個人，深怕他會再次消失一樣。

「你…」南俊沒有意料到碩珍的舉動。

「阿…抱歉…我身體是濕的還…」

碩珍急忙離開，金南俊卻一把將他拉了回來，再次擁抱住前面的人。金碩珍情不自禁的還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肩膀上。

「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碩珍眼裡泛著淚光。

「有你在就沒事了。」

「都什麼時候，還在開玩笑……」

「我還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我只是…」

金碩珍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的把手臂收緊，將南俊抱的扎扎實實。

「抱歉，害你這麼擔心。」

說到這裡，金碩珍輕輕離開金南俊，看見他的臉才為剛剛的擁抱羞紅了臉，只是表情依舊擔心著。

「你還好嗎？」

南俊嘆了一口氣。

「其實…不好。」

金碩珍聽他這麼說，擔憂的表情又露了出來。南俊看見後，微微笑了出來，接著緩緩說道。

「這要從我很小時候開始說起…」

 

幾年前，飯店宴會廳，會場布置充滿和六歲小孩不相襯的紅玫瑰，在場來賓幾乎都是中產階級以上的家庭。六歲的南俊穿著小孩的西裝，打著小領結，站在前方的舞台上，抓著小提琴的小手緊張地冒汗，尹女士在台下驕傲地望向自己的兒子，南俊在眾人期待的注目下終於開始演奏「小星星」。從第一個音符，或勉強能稱為音樂的聲音響起時，他便感覺到台下觀眾的臉色先是困惑，然後在他弄斷一根、兩根弦之後變得越來越難看，觀眾面面相覷，尹女士的表情也了垮下來，好不容易捱到演奏結束，南俊已經不敢抬頭看自己的媽媽。

「平常講得她兒子多厲害，原來不過如此而已。」

「小孩子懂什麼，大概也是被媽媽逼著上台的吧。」

尹女士忍著那些嘲諷，直到派對結束後才把南俊拉到一旁角落，他粉嘟嘟的小臉因焦慮而脹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媽媽……」

尹女士從旁邊布置的花架上抽出幾枝紅玫瑰往南俊的身上甩。那一刻，玫瑰上的荊棘刺傷了南俊的手臂，紅點滲透出來，南俊嚇得哇哇大哭。

「媽媽…不要…」

「你不要叫我媽媽。媽媽的小孩不會讓媽媽丟臉。」

氣頭上的尹女士像發了瘋一樣直把花朵往小南俊身上丟，因為南俊的掙扎讓他嬌嫩的肌膚有了更多血痕。

南俊記得玫瑰的香氣很濃，明顯伴隨著鐵鏽般的血腥讓他作嘔。可是尹女士沒有放過他，只要抓到玫瑰就不斷朝南俊扔擲…

 

「從那次開始，只要上台前看到紅玫瑰，我就會突然怯場。」南俊繼續說。

「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件事，但剛出道第一次上音樂節目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陰影到現在都還在。」

碩珍感覺得出來南俊正將最深層的心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他。而他也比任何人都更能體諒家庭問題帶來的煩惱。

「我有跟你說過弟弟的事吧，其實我有三個弟弟，其實我們四個是同母異父。我媽是個不談戀愛會死的女人，談戀愛也不是不行，至少要好好避孕吧，每次跟男友分手就把在外面生的小孩帶回來，我永遠記得她帶老么回來的那一天，當時他才兩歲，家裡還有一個五歲跟四歲的，等著我一個國中生打工賺錢養他們。」

「後來呢？」

「幾年前她又拋下我們離開了，說是做完她自己的事之後就會回來，到現在都沒消沒息，可能跟男人在哪裡逍遙吧。」

金南俊心疼地握住碩珍的手，看他把過往說得多雲淡風輕，當時想必就有多難受。

「但我還是很感謝她，給了我三個弟弟。」金碩珍補充道。

「你見過自己的爸爸嗎？」

碩珍搖搖頭。

「早就沒印象。不過我媽應該是外貌協會。看我的臉不就知道了嗎？」

碩珍故意說笑，南俊也的確揚起嘴角，兩人方才握著的手，不知從何時開始換成十指緊扣，空氣變得微妙起來。

他能感覺金南俊正用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兩人都不說話的情況下，總要有一方先打破沉默的吧？

金碩珍正猶豫著該怎麼突破這樣的氛圍，思來想去的的時候，柳敏浩砰地將門推開，兩人心照不宣地將手鬆開。

「謝天謝地，幸好你在這！」敏浩對南俊說。

「哥……」

「我聽說尹女士去過你家，都是朴鍾勳那小子說溜嘴。」

「她也只是老樣子，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

柳敏浩插著腰環視了一圈，整個環境的曖昧氣氛怎麼可能逃過他的法眼，正苦無證據時，他的火眼金睛倏地捕捉到碩珍腳下的鞋子，腦裡再次冒出那張公園的照片，和南俊在公園被拍到的朋友是同一雙。

柳敏浩瞬間垮下臉來。

「金碩珍，我們談一下。」

柳敏浩對著金碩珍嚴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