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允律同學。我太多話了，請原諒我，我就是典型冒失鬼、自大狂。真的很抱歉這樣讓你想起傷心的事情。你是好人，你幫我我還這樣。」

于韻沒對她剛剛那番話多解釋甚麼。只是換了張誠懇無害的表情，像個小動物一樣的討好著賠著不是。我不大想理她了那時，雖然我還是接過了面紙。

「我請你去吃冰。」

于韻蠻橫的拉著我的手就走，我還來不及考慮是不是要甩開，她就又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往旁跳開，又蹦又跳的轉過頭來指著天空開心得好像中了樂透。 

「彩虹耶。」

我抬頭看看，是彩虹。一下子像是鬆了一口氣。再低頭，只見于韻又專注的盯著我看，我突然有點害羞，又怕她接著又要脫口而出甚麼嚇死人的話。

「我知道，無論如何，你一定也辛苦了。開心點。無論是你，我，你的她，我的他，我們都要看著明天、想著明天，走下去，走下去。」

「現在，先走去吃冰。」

她的笑容真的是很美麗。不知怎麼的，我有種長久以來的罪惡在被識破，然後得到原諒的安慰。我笑了。也感動了。雖然我還是滿腹疑慮。但是我想，可能在那天的彩虹下，我就，開始喜歡上于韻了。

而那年接下來的夏天，就在于韻搖搖擺擺的馬尾中揭開了燦爛的序幕。

她顯然是個相當悠閒的女孩，後來逐漸知道，于韻的爸媽都是有名的小兒科醫生，她是唯一的獨生女，開明而優渥的家世背景，讓她對於未來顯得漫不經心。這真的是讓在三兄弟姊妹的熱鬧小康家庭成長的我，不得不忌妒的天生優勢。等著當兵的兩個月裏，我索性鎮日泡在她打工的咖啡館裏。這樣死皮賴臉的混著，竟也就漸漸的和于韻熟了起來。

于韻的笑真的很甜。

她有一口不夠整齊的牙，笑起來的時候，倒也不作態扭捏，反而顯得落落大方。我開始對她非常有興趣，非常。她可以跟我談政治，可以聽我講棒球。可以和我扯哈伯瑪斯，可以對滔滔不絕後現代和文學。我們去看電影，我們去逛街。于韻接受我的殷勤像是天生自然一般，我不筋懷疑他一開始就是惡意要培養我對她的習慣。

是的，習慣。習慣一直是我逃避的致命傷。你要知道，一個男人，他是一隻敏捷有力的獸。我可不想像侯文詠形容的，變成一株植物，變成一隻沒有行動力的溫吞的家禽。而這裡頭最恐怖的致命關鍵，就是習慣。

尤其女人最是莫名其妙的動物，她不但用美麗和可愛編織成一張情網，擄獲你之後，她還要用盡心機的培養起你們的習慣。晨昏定省的電話和約會，熟悉的味道和觸感，柔軟甜膩的親吻和擁抱，還有漸漸的，你的衣服包包手機鞋子髮型眼鏡甚至筆記本鉛筆盒，全都變成她喜愛的顏色和品味。

最厲害的，你知道，溫柔鄉啊，你是笑兮兮的沉淪的。你看不見她再你脖子上套上一個鎖鏈，你不在乎她拔掉你翅膀時流失的自由靈魂。

你聽不到有一個自己在哀嚎﹕「陳允律~~媽的~~~你這樣跟自己閹掉自己有甚麼差別啊!!」

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也許可容那樣不安也是這個原因吧。我從來不願意認真養成守時打電話、盡力不遲到、絕對好臉色、容忍且細心，這些久了會讓我陷入愛情習慣泥沼的事情。

我總有我的理由，當然我也不是故意的。女人啊女人總是任性多疑，動輒得咎往往會讓我不爽。可容脾氣也大，但總是要忍了下來。對於這樣 的優勢我簡直有點得意。選擇權一直在我手上。我保留著自由的靈魂。

所以我可以得到完整的自己。這很對，誰能說我不對﹖

當然。你知道，風水輪流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誰知道一場大雨讓我遇上于韻，說自由，她更自由。我使出渾身解數，聊天、約會、談心、只差沒在另一場大雨中大喊「妳是我的巧克力」囉。

當然，我想，那樣作也沒用的吧。

同時，我有時候還是會想起有關於她曾經對於可容的那番話。但是于韻就彷彿是完全沒這回事的樣子，而我也找不到好的機會再問起。何況，漸漸的我被她的太多東西吸引，於是這個疑慮就不知不覺的沉到日常思維的深處，有時候好像也就忘記了這回事的存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