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你站在路口想,這季節就這樣來了。突然一陣風吹過你的心口,你覺得彷彿要被吹透了一樣的空虛,那感覺幾乎像是一種恐懼,像是面對著一個深深的無底洞,一個恍神黑暗就把你吞噬,而就在你滅頂的時候,你才發現淹沒自己的其實是自己。
房子,你沒有;車子,你沒有;才華,你沒有;事業,你沒有;婚姻,你沒有;孩子,你沒有。存摺裡有一點錢,健康美貌也都還可以接受,最大的資產是你的親人和好友,最大的負債卻是你對自己的信心和容忍程度。
工作上的發展已經到達一個極限,停在原地就只有走下坡。夢想已經消耗到一個程度,若不實踐就只有日後的悔恨。若再繼續失眠就只有活著如同行尸走肉的下場,若再受傷是不是就乾脆連復原的希望都捨棄…
於是你真的驚恐。
不知不覺活到一個年紀,你站在一個關卡,覺得疲倦,覺得失望,覺得惶恐,覺得不耐煩,覺得許許多多身不由己,覺得許許多多難言之隱,覺得許許多多無奈難堪,覺得許許多多沒有解答、困頓終日的疑惑。你被包圍了,你被桎梏了,你的手腳心靈都被侷限了。你一直以為你有翅膀,一直以為自己有機會和力量,直到終於真的想飛行的時候才發現,你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去愛去恨去努力去過日子,充其量也不過是畫出了一對在牆壁上的假翅膀,一幅印在牆上的畫,再怎麼逼真,也無法揮動一陣氣流,也到不了任何遠方。
然後,再過不久,你蟄伏了許久才醞釀出來的勇氣和衝動,又如同以往一樣,安靜的消失了。
你的人生開始像是沒發生過甚麼事情一樣,逐漸還原成一朵白玫瑰,一朵看似純真其實無聊透頂的白玫瑰,一朵隨便甚麼顏色都能染上的白玫瑰,就算變成了夢幻藍、異想綠、有著彷彿不同於芸芸眾生的特別神采,那也都只不過是裝扮上去的假象罷了。
你莫名其妙或是狀似無辜的成為了祭品,當那你情願或者非情願更多是不知不覺加諸於身的桂冠,有那麼多的薔薇荊棘刺得你遍體鱗傷,你卻只能將不斷湧出並且滴答滑落的鮮血,當作蔻丹,當作胭脂,當作染紅你華服的原料,當作你理所當然的戰果,強顏歡笑的想要度過痛苦或是悲傷的時刻,會過去的吧,會適應的吧,你日日夜夜的喃喃自語,像是催眠或是下咒,直到你還是孤單的昏厥,並終於虛弱的死亡。
你非常的害怕,也非常的失望,只是為了活下去,你得不斷告訴你自己應該珍惜並且重視你僅有的,錢,人,現在,未來,即便是失去了你定義的幸福中最重要的事情,你還是只能拼命說服自己也只能看開了。但是你逐漸看起來沒有表情,幾乎到了神色自若的境界。在夜半痛哭的時候,終於連最後一個人不想求救,因為你其實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都已經不曉得還能怎麼做,還能說甚麼。而只能別過頭去,像個孤單小獸,拼命的舔嗜自己的傷口。原來走過了漫漫長路,你依舊甚麼都沒有。甚麼都沒有。甚麼都沒有。甚麼都沒有。甚麼都沒有。
於是又一個失眠的夜裡,你恍然大悟,你就是你人生中最大的問題,你為了你其實不甘心或者無力承受的,將自己獻祭,一遍又一遍的,進出修羅之門,永劫不復,無可救藥。
你終於變成了一個華麗的犧牲品,有人為此感嘆,有人心懷感謝,有人冷淡而無謂的將你肢解,有人不明就理的跟著殺戮嗜血。有時候因為犧牲而有著悲創到或許是變態的感動,有時候那絕望和委屈是排山倒海的來,幾乎要像你記憶中那樣索命般的痛。究竟是為了誰而犧牲,是不是得道就一定只能用犧牲去換,但是究竟是誰要換些甚麼東西,這一切又有甚麼意義,而你自己,又在哪裡。
他們想要給你的,那些繫著浪漫昂貴蝴蝶結的愛,以及伴隨著的自私期望,終於變成一種傷害,一步一步的緊勒,縛住你的快樂,你無法喘息,卻還是職業般的對所有觀眾微笑,讓他們無論在哪個距離,從甚麼角度,都能安心,享樂,被取悅。
請別再告訴我這是宿命,請允許我還有知覺,以及死心不息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