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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7 06:21:11瀏覽1036|回應2|推薦10 | |
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第七屆會員代表大會 論文專輯 趙俊邁:當瀟瀟冷雨遇上狂風沙─訪余光中、司馬中原 轉貼自北美世界日報副刊 兩先生情誼如酒之醇,聞不到半絲文人酸氣,反見其越陳越香,君子光風霽月,胸襟坦蕩,彼此相重,於人情澆漓之今日文壇,二「門神」古人風儀,如遙遠荒原裡,傳來法鼓鼕鼕…… 當「瀟瀟的冷雨」遇上「狂風沙」,是怎樣的情景? 司馬中原 , 余光中 (趙俊邁攝影) 是「雨裡風裡,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 那是余光中與司馬中原煮酒論文壇興衰的場景! 畫面中抖落的餘音,有幾分「聽去總有一點淒涼、淒清、淒楚……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風吹雨打」的況味。 榮獲終身成就獎 詩人余光中和小說家司馬中原分別榮獲「世界華文作家協會」頒贈華文文壇「終身成就獎」,另有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創辦人、現居紐約的小說家趙淑俠女士同獲此殊榮。十一月二十九日於台北劍潭,在來自全球五大洲三百多位作協代表見證下,三位接受金質獎牌。 司馬大俠喟嘆又自豪地對筆者說:「我和余光中是台灣文壇的兩個門神啊,他是秦瓊,我就是尉遲恭!」聞此言,恍惚間,似乎看到狂沙滾滾蒼莽古道上的關八正獨白著:「關八啊、關八,你當年不是也背著一天灰雲、一身寒雨,往來這條荒路上麼?」聲調悲愴。 數十載歲月,風雨夾雜,文壇這條路,他們行來不易啊! 余光中滿頭銀髮,削瘦的臉龐透出睿智的光輝,溫文儒雅的笑語,流展著詩人的風采。這位熱愛中國文學的英國文學教授說:「文學是無價的,而中文最有表現力,他是全球華人共有的資產,如何承傳自己的文化,是海內外華文作家共同的重要課題!」 眼看著電視、網路把讀者搶走了,「讀者」變成了「觀眾」,詩人感嘆兩岸的文學環境急速地改變,「『我們的文學很發達』這句話,聽不到了,沒有一個國家、沒有一個人敢這麼說了!」 「讀者」需要有語言文學程度、需要費神、費力才能閱讀,他認為,雖然有人把文學閱讀當作消遣,但文字語言仍在其中、文辭美學仍包含其間!現今的消遣,如漫畫、電視,不再用文字說話,新生代的文字功能、運用能力顯然減退! 詩人在遙想,那年頭文學青年的熱情澎湃是否像「美麗的灰蝴蝶,紛紛飛走,飛入歷史的記憶。」(引自〈聽聽那冷雨〉) 文學迷糊紀 司馬中原,這位現代文壇尉遲敬德嗓門的確雄壯:「文學受到電子科技影響,趨向輕浮短小、淺薄速成,尤其在商業化浮躁競爭的氣氛下,人們沒有餘情吟風弄月,也無暇欣賞天地之美。當然,我們也不能只怪客觀環境,作家、出版商、報紙副刊都應自省一下。」 他的言語不似《鄉野奇談》的玄乎,還是像《狂風沙》那般豪放:「我講話從來不拖泥帶水!」他說:「文壇的青黃不接,不是沒有好手,而是情勢比人強,逼得好手出不了頭;另一方面,不可否認,如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抱筆以終,如高爾基、托爾斯泰這般終身以文學創作為職志的作家,今天已找不到,反倒是以版稅、排名為競者眾:利用民粹,彰顯自己的,到處可見。因此,這是一個文學迷糊紀、文學淪亡紀!」 余光中一本課堂上姿態,對兩岸文壇困境現狀,娓娓而談,他指出,外國翻譯小說搶攻市場,把本國作品「冷落」了,例如雄踞銷售排行榜的《哈利波特》、《達文西密碼》等等,造成華文作品的壓力;另一方面,長期以來,青年學子分散精力學英文,沒有時間精神專注自己的文學,影響了新作家的產生。 至於現代人忽視自己文學的現象,教英美文學的余教授特舉例說明:「報章上流行用『性騷擾』一詞,這是外來語,雖然翻譯得很準確,但不是咱們中國話,中國古代難道沒有『性騷擾』?以前古人怎麼說?許多古典小說都出現過呀,西門慶對潘金蓮『性騷擾』?咱們中國人用的語詞是『調戲』,多雅、多傳神!為什麼大家都忘了?」 此例一出,無異替司馬的「文學迷糊紀」做了鏗然註解。 斲傷文學發展的因素 教授接著指出:「文言的衰退,也是斲傷文學發展的因素,我不認為單把白話文學好、忽略文言,可以寫好文章。現在的學生不但對文言不通,連成語都不會用。文言是精練的、精粹的、精華的文字,成語有簡潔、對仗、鏗鏘的特色,他們用在恰當處,有畫龍點睛之效;尤其,不用成語,寫文章就轉不過彎來。」 這其中奧妙,豈是「三隻小豬」所能體會的? 對白話文的累贅,他也舉例:「如白話文的『那是唯一的一次』,用精簡的文言詞句是『僅有的一次』:大白話寫『唯一的兒子』,文言是『獨子』,在這些地方,文言文可以體現文字的精道!」 對於這觀點,司馬中原有異曲同工的說法:「我是一個『說書人』,每天一打開門,漢代就在眼前、唐朝就在眼前、古人韻事都在那兒,下筆之際,如何脫開那些古典瑰寶?」 相交五十年,半個世紀的交情,余光中肯定司馬中原小說的成就,尤其喜歡他的《狂風沙》;「他在舊小說、民俗、地方戲曲以及中國文化下層的基礎很深,各種字句引用活潑,可雅可俗,俗的方面掌握尤好,民俗風貌濃郁,小說具有鄉野特色而且深入。」 好久沒看到《狂風沙》了,「現在又印啦!」與初版相隔四十年之後重新印行,作者掩不住喜悅,他並透露,去年在南京與大陸導演何平見了面,兩人就《狂》改拍電影一事,徹夜長談,小說作者很欣賞電影導演在《雙旗鎮刀客》、《天地英雄》片中,蒼茫遼闊又悲壯肅殺的場面調度風格,司馬說:「我對何平有信心,他一定能拍好《狂風沙》。」誰演男主角關八?「談了不少人,姜文是不錯人選。」看得出,他是相當進入狀況的。 兩人精神上的凝合 兩位年逾古稀的文壇老友,彼此欣賞,彼此關懷,處之以誠,待之以禮,俗云「文人相輕」,在此顯然說不通。不過當兩人相互調侃,其火力不遜其文字功力。 余光中說司馬最愛講話,兩人在一起,都是司馬一人說個不停,「他可以從白天說到夜裡,不停地,口沫橫飛地持續十多小時,這是他的特長,難怪他可以寫長篇小說。」 司馬的回應似有幾分醉意:「我是坦克車,五分鐘的笑話,我可以寫十萬字。」 余光中說了:「這麼大年紀了,喝那麼多酒還熬夜,勸也不聽!」關懷中帶著份兄長的勸誡。 司馬「識趣」地對筆者說:「我了解他,敬重他,他是『半人半神』,我是『半人半鬼』──天生的酒鬼!」他又自嘲地說:「現在長篇小說沒人看了,倒是他的散文、新詩越來越吃香,因為新詩短小、散文字少,稿費較便宜,副刊就喜歡登囉!」 余光中笑言:「你的散文都從嘴裡說走了,可沒稿費啦!」司馬接著答:「我的散文也不差,但比你還欠缺一點,你是洋包子,我是下里巴人!」 司馬是感慨的,文學空間越來越小,他說《戰爭與和平》、《唐吉訶德》在今天是沒有舞台了,長篇小說已判死刑!然而,他堅信能記錄一個時代全貌、具有時代樞紐能力的,唯有長篇小說。他強調:「若無長篇小說,文學就沒有力量!」 老頑童似的,鬥嘴歸鬥嘴,私下,司馬鄭重地說:「余光中是謙謙君子,一直戮力不懈,年輕時代,我不習慣他遊戲熱門音樂和詩文之間,後來其境界、觀念不斷提升,這讓我十分欽佩,如今,我對他是精神上的凝合。」 「從他身上,我要說『人要像人,再談寫作』,這就是所謂的『道德文章』!」 對文壇未來展望 〈聽聽那冷雨〉在台灣及大陸多次被選為課本教材及散文選集,風行兩岸不亞於詩作〈鄉愁〉;問了一個愚不可及的問題:「你為什麼寫得這樣好?」作者輕輕地說:「大概是思鄉之情吧!」 想家,是個平凡的寫作題材,在詩人筆下,則是錘鍊文字的力量,勁道非凡的力量! 余先生寄望「中文」在世界上越來越普及,中國文學就更有希望,他指出,兩岸和平以及政治領導人的重視,有助於文學創作風氣的滋長。 他說:「兩岸和平,才能促進文化交流,作家才能聚會切磋。國共內戰、兩岸對峙、文化大革命,這些不和平時期,不可能有交流、聚會。此外,政治領導人要敬重文化,尊重文人。這就是一種風氣。」誠然,文學的發展與國民的閱讀關係密不可分,它可決定一個民族的素質,也能影響一個國家的實力。 司馬中原呼應:「政治紛爭傷害了文化發展、影響了生活的深度,社會價值標準流於表皮、片段,社會上下缺乏虛心不能自省,執政者只知選票全然沒有安頓百年之心念!」 他強調:「在兩岸文化整合上,余光中站的高度夠高,我對他寄以厚望!」 後記 余光中與司馬中原,兩先生情誼如酒之醇,聞不到半絲文人酸氣,反見其越陳越香,君子光風霽月,胸襟坦蕩,彼此相重,於人情澆漓之今日文壇,二「門神」古人風儀,如遙遠荒原裡,傳來法鼓鼕鼕,「在洪洪的墨黑中……激盪著遠遠近近的狂風……」不禁也感懷詩人的句子:一位英雄,經得起多少次雨季?■趙俊邁(寄自紐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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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