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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8 02:56:13瀏覽2063|回應2|推薦15 | |
詩人許是瘂弦先生最主要的稱號,但我們的交談内容,更多的是兩岸廣闊的文學與歷史文化。他的博聞強識令人肅然起敬,包括大陸的一些人物掌故,都能娓娓道來。他言自己一生很豐富,幼年環境與清朝無異,鄉村宗族社制鮮有變化,鄉人吵架都道:“難道不講王法了嗎?”所以瘂弦戲稱自己是“清朝遺老”,在他家客廳還真的放有一個類似晚清條案的家具。 對瘂弦詩歌的評論已經很多,所以這次與他交談,重在回放往事,反倒有種觸摸歷史的感覺。他的博學,也再次證明“功夫在詩外”的道理;我們的暢談也基本在詩的外面;但回頭琢磨,卻又無不在營造一種縱橫古今的“詩境”。 “序言文學”的先行者 以詩作立身揚名的瘂弦先生,最近卻有一本序言集不日出版,書名是《聚繖花序》,全書40多萬字,分上下冊,前後跨度20餘年,可說是其序言作品的集大成,亦堪稱“五四”以來此種文體第一本。 把序言和跋當成一種特定文學體裁有意耕耘,瘂弦是第一人。他說向來將序言和跋當成正品閱讀寫作,用功程度不亞于其他文體。 追溯中國文學史,古人就非常重視序言和跋,態度嚴肅,不少刊行于世傳諸後人的佳作,當初就是某部集冊的序言或跋,而爲之作序的正文卻早已湮沒在蒼茫史海之中。 承繼古人雅意,瘂弦将自己的美學見解和文學詮釋融入序和跋裏面。推敲斟酌惜墨如金,閱讀參考的資料卻往往多于數倍,甚至十幾倍,益發使其序更經咀嚼。 報人的“黃金時代” “報人”應是瘂弦先生另種身份,而且他本人非常看重數十年報業生涯,講起報紙侃侃而談。他說盡管就職于報館影響到寫作,但對此無怨無悔,因爲辦報對社會有更大貢獻。原來的名氣局限在文藝界,現在的名氣則在社會界。 朋友相聚,常有人對瘂弦說,如今回頭看,他在報館的年代正是台灣報業黃金時代。這既是對現今紙媒式微的慨歎,也是對瘂弦一代精心辦報的肯定。那時的報紙公信力也強,若有篇好文,會不脛而走争相傳誦。 瘂弦回憶說,王惕吾的《聯合報》與余紀中的《中國時報》,影響甚巨直達天庭,最鼎盛時訂戶達130多萬戶。他說台灣讀者願意訂閱,而不是到街頭買報,喜歡從自家報箱取報的感覺。而瘂弦就效力于《聯合報》,前後20餘載。乃至 90年代家人移居加國,瘂弦還放不下報館工作,當了五六年“空中飛人”。 瘂弦概括說,世界上統共有兩種報紙:質報與量報。像《紐約時報》就屬于前者,雖然數量不是最大,但以質取勝,影響最大。談到辦報人的辛苦,瘂弦提到老報人成舍我一句名言:辦報人沒有成功的一天,只有一天的成功。再好的感覺不會超過下午4點,因爲要開始爲明天版面擔心瘂弦主張正派辦報,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好。現如今由于閱讀習慣的改變,讀者後繼乏人;再加上有的報紙惡質化,比誰更八卦,報業出現惡性競争,就每況愈下了。對此瘂弦不無憂慮地說,眼下報業也在動搖,左右徘徊。 副刊是華報美好傳統 就“五四”傳統而言,瘂弦認爲台灣繼承的更多,也更徹底,其中就包括副刊。文人主持副刊,亦自“五四”始,使副刊地位備受尊重。這也是專家而非客卿治報的傳統,遙想當年,無論是《晨報》的孫伏園,還是《大公報》的蕭乾,都將各自副刊辦得有聲有色,形神兼備。 瘂弦因詩名而入主《聯合報》副刊,前任是著名作家林海音。主編《中央日報》副刊的孫如陵,也是文壇前輩。那時報紙堅持純文學路子,不跟風不走偏,始終不渝。許多華文大作家都從副刊起步,靠副刊成名,副刊承載着“作家搖籃”重任。 特别是《聯合報》副刊,早期就有這份自覺的使命感,沒有地域和意識形態限制,澤被天下華文寫作者,一時間被譽爲“世界華語文學中心”。典型的如旅美大陸作家嚴歌苓,多次受到《聯合報》獎掖。 台灣就《聯合報》而言,副刊吸引一批頂尖作家,保證了副刊的水平與質量。瘂弦特别提到以寫晚清題材見長的高陽,如果他的連載停了一日,翌日整個報館的電話都會響,有讀者看不到高陽的連載,早點都吃不下。可偏偏高陽喜酒,非到排版工人綠了臉而不動筆,常夾一百塊喝茶錢給工人緩頰。索性報館專門布置個書房,把這位才子留住。還有寫過《旋風》的作家姜貴,報館甚至給予過生活上的接濟。 瘂弦意味深長地說,全世界報紙都沒有華文副刊這種完備而又與人文生活密切聯系的形式,外文報紙不培養作家,充其量隻登些書評影評而已。華報副刊之豐富世所罕見,可說獨一無二,爲許多讀者剪貼收藏,是份優秀的人文遺産。但現在副刊卻岌岌可危,像《蘋果日報》等根本就不要副刊。 鄉音未改鬢已衰 河南南陽出生的瘂弦,自17歲離開家鄉,42年後才第一次回歸故裏,隻能對墳祭拜父母。聽家鄉人講,母親在世時曾對一塊做針線活的老姐妹說,如果過世,就是想瘂弦想死的。小時候瘂弦念《古詩十九首》,對第一首“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的描述還不理解,如今他感慨道,那詩寫的就是自己啊!國共内戰造成人類歷史上最長的離别。 雖然離家40餘年,但瘂弦一口南陽話仍十分正宗,姨母都嘖嘖稱奇。随着人口流動和社會變遷,河南傳統方言也在流失,所以瘂弦被稱爲“南陽方言的活化石”,從語言學角度講,這是種美譽。 聊起家鄉文史典故,瘂弦如數家珍。他說在楚漢交界的南陽,當年馮玉祥扒廟建校。戰争年代他們随學校颠沛流離,也寄宿過廟宇,將洗後的襪子晾在關公泥塑上。這些往事就成爲日後詩歌創作的重要部分,組成一股思鄉旋律。 之所以能走上文學之路,瘂弦說首先要感謝父親。父親鄉村師範畢業,有讀書人情懷,鼓勵瘂弦寫作,曾說要他做“中國文壇的亮角”。父親曾將牛車改造成“車上圖書館”,帶瘂弦送書下鄉。每到一個村落,瘂弦負責敲鑼,小孩子們初以爲賣糖人來了,跑過來就被帶畫的書迷住。村童看,瘂弦也跟着看,像冰心的散文詩歌就是在那時讀到。 家鄉的民俗文化也對瘂弦有潛移默化影響,如河南墜子、河南梆子、常香玉的豫劇等。在家鄉讀到初二,那時瘂弦就讀的學校轉到湖南衡陽,名叫“豫衡聯中”,校址就在周家大院。17歲從軍開拔到廣州,他才頭一次看到電影。 學貫中西詩論並蓄 問到爲何喜歡詩歌體裁,瘂弦用個形象比喻。他說古時将軍用不同武器,關羽用大刀,張飛用雙斧,如果互換武器反會吃敗仗。喜歡詩歌或與内在氣質和生活經驗有關,隻有這種形式才能暢快表達所思所想。文學不是遊戲,應使用最有把握的文類。 身在軍營,當年也有從藝環境,那時蔣經國提倡兵寫兵、兵演兵、兵畫兵、兵唱兵。“幹校”是進修文藝的學所,瘂弦與大他4歲的洛夫分别是第一期和第二期學員。 當年瘂弦與洛夫等一起辦《創世紀詩刊》,被稱爲“三駕馬車”。50多年過去,該刊還在辦。同人報刊能辦這麽久,世所少見。以後到聶華玲主辦的美國文學中心當客座學者,又在威斯康辛大學獲得文學碩士。 如果就浪漫與現實定位,瘂弦說他與洛夫都屬超現實派,豪放瀟灑,靠近李白而非杜甫。 除了出版詩集,瘂弦還寫詩話,如《記哈客詩想》,從理論角度對新詩說古典。他說西方詩寫愛情多,而中國詩寫友情多。 華語文學離世界更近了 對兩岸文壇瘂弦先生洞若觀火,與老鄉姚雪垠不但書信往還,還在新加坡面晤。瘂弦不僅了解姚雪垠《李自成》寫作情況,有趕超托爾斯泰《戰争與和平》的志向;也熟知姚雪垠三四十年代作品《差半車麥稭》、《劉全德與紅蘿蔔》等。 當年高行健的《靈山》手稿就在瘂弦手上,是他輾轉幾家出版社後得以問世。那時他就憑多年文字功底,對朋友說這應是諾貝爾文學獎級大作,高行健獲獎後有朋友問瘂弦,何以有此預見?時至今日瘂弦認爲,盡管高行健入了法國國籍,但他獲獎當是漢語的勝利,使華語文學進一步引起世界文壇注意。 瘂弦認爲華語文學離世界更近了,而不是相反。最後瘂弦還透露,位于北京的中國現代文學館,準備收藏台灣作家錄像資料,其中就有瘂弦的内容,近期擇日舉行收藏儀式。 【環球華報】 編者致歉: 原文自簡體版轉貼, 多所筆誤, 請不吝指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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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