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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成書豪
2008/04/18 23:15:13瀏覽554|回應0|推薦5

成書豪是我小學到中學的同學,小學是同班,中學隔壁班。我們關係不一般,算得上親密戰友,這除了私交,還有一層“上下級”關係。小學時,我當紅小兵營長,他是連長。到了中學,我提為紅衛兵副團長,他是團委。同在一個“戰壕裡戰鬥”,我發號施令,他貫徹執行,從不誤事,深得我寵愛。但我心裡卻從不看重他。

  成書豪中個,長圓臉,白白淨淨,兩筆炭眉下,臥著一對細長眼,穿著一身仿軍裝,風紀扣緊扣著,露出白襯衫領邊,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像個“參謀長”。看他斯文得可以,卻能武不能文,上街抓“投機倒把”,批鬥“牛鬼蛇神”,嘶聲吶喊,衝鋒陷陣,像個驍勇戰將。可一抓起筆便露出李逵樣,大眼瞪小眼,拼盡吃奶勁,也寫不出幾行字,這時你想起他的名字——成書豪,簡直就要抽他爸爸一頓。

  革命之餘,成書豪便由“戰場”轉入情場,整天追他們班裡的陳玲,嘴上還沒毛,卻愛得死去活來。我經常批評他,可他總是不聽。

  “你不懂,真的不懂,她那個眼睛,太、太、太好看了,比李鐵梅還好看。我一看到她的眼睛,甘願當『王連舉』,舉雙手投降,交出那個密電碼。太好看了。”成書豪抹著眼淚說。

  我聽了心裡直跳,嚴肅地說:“你怎麼能拿她跟李鐵梅比?李鐵梅是革命的後代,紅色接班人!她陳玲是什麼人?資本家的女兒!”

  成書豪說:“反正都是女的。”

  我警惕地望瞭望門外,嚴厲地指出:“你的革命立場到哪裡去啦?你說的這些話要讓學校革領組知道了,不要說開除你團委,還要開除你學籍!”

  成書豪急道:“我又沒說什麼,我只是把陳玲的眼睛跟李鐵梅比嘛。”

  我氣憤地說:“眼睛也不能比。李鐵梅眼睛很大,而且很明亮,閃耀著無產階級的光芒。陳玲眼睛大是大,但是,迷迷糊糊……”

  成書豪一拍大腿:“啊呀,你真的不懂,就是那個迷迷糊糊才好看。我一看到那個迷迷糊糊,我心裡就、就迷糊。”

  我敲了敲桌子:“你當然迷糊,你被她迷糊住了。你知道不知道,她迷迷糊糊的眼睛後面,暗藏著什麼?憎恨,對無產階級的憎恨!”

  成書豪瞪著淚眼,注視我一陣,然後使勁搖頭:“我死也不相信!她不會這樣,她是好人。”

  每次批評,成書豪不僅不聽,還求我幫他寫求愛信。我覺得這是原則立場問題,次次斷然拒絕。

  這天晚上,我正在紅衛兵團部辦公室,全神貫注讀“毛選”。成書豪推門而進,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袖珍本“紅寶書”,朝我面前晃了晃。我伸手欲奪。他猛地縮回手,說:“想要啊?我送給你。嘿嘿,就是要幫我給陳玲寫封求愛信。”

  我板起臉,繼續讀“毛選”,但內心卻被“紅寶書”強烈誘惑著,思想鬥爭異常激烈,最後實在無法抗拒誘惑,便答應幫他寫封求愛信。我跑回家,從床底的木箱裡翻出一本舊書,從中挑了一大段馬克思寫給燕妮的情書,然後改頭換面湊成一封求愛信,於次日交給他。

  成書豪如獲至寶,把“紅寶書”朝我懷裡一扔,便跑去找陳玲了。

  過了一個禮拜,我問他陳玲是否答應了。

  成書豪沮喪地說:“第二天她就退給我了,說她看不懂。”

  我說:“看不懂?是人家不答應你,你還是算了吧。”

  成書豪脖子一挺:“不能算,我要『將革命進行到底』!”

  次年,全連開上北峰分校鍛練半年,既半農半讀,又作“上山下鄉”前的“演習”。這天,市教育系統在十九中分校開現場經驗交流會,分校領導派我去參加。這一去,改寫了我的歷史,也改寫了成書豪的歷史。

  這天傍晚,分校後山頂發生了火燒山,大火藉助著風勢,滾滾如潮,傾瀉而下,山坡竹林毀成一片焦土,火勢撲向分校的柑桔園。成書豪挺身而出,帶領全連同學,急奔柑桔園。他們排成一線人牆,勇撲來火。成書豪置生死不顧,舉著樹枝,孤身衝向火勢最烈的茅草坡,奮力撲打大火。火焰燒著了他的仿軍裝。他就地一滾,滾中生智,他索性抱住頭,順坡滾下。幾位連排幹部也仿照著,在火場上滾來滾去,很快滾滅了茅草坡上的大火。這時前山雷達站的空軍戰士們也趕來救火。軍民團結戰鬥,終於將大火全部撲滅,保住了柑桔園。

  等到我晚上回來時,整個分校沈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成書豪焦黑的臉上,刮痕交錯,頭髮燒得所剩無幾,眉毛更是不見一絲,身上穿的仿軍裝,成了布條碎片,惟有那風紀扣仍然緊扣著。一見我,他英雄般的邁著大步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聲音沙啞地說:“啊呀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沒有看到,真太可惜了!”接著,他繪聲繪色向我講述了救火情景。

  我心裡暗暗叫酸,一片失落。

  成書豪成了英雄,那頂本該我戴的金冠,卻牢牢的戴在他的頭上。市教育系統革委會向全市大中小學紅衛兵紅小兵們發出號召,向成書豪和他的戰友們學習致敬。市《紅代會》報以《明知山有火,偏向火山沖,捨得赤膽心,捍衛柑桔紅》為題,通版報導了救火事跡,並把成書豪譽為“當代麥賢得”。不久,成書豪被市裡借去,開始在全市一百多所大中小學巡迴演講。頭幾場,他捧著演講稿,照本宣科,後來,他漸漸熟練了,便丟開稿子,一字不漏的演講著。講到茅草坡滾滅大火一節時,他便抖開那件布條碎片似的仿軍裝,高高舉起,翻來覆去,充分展覽一番。此時台下,總是一片讚歎聲,千百道敬佩的目光,齊齊向他射去。他演講的效果極好,場場在“向成書豪學習、致敬”的口號聲中圓滿結束。

  成書豪的影響越來越大,市革委會主任於百忙中,抽空接見了他,並親自給他佩戴一枚碗口大的毛主席像章。市警備區某團團長還代表全團指戰員,贈送他一套嶄新的軍裝。而且,他每天都收到十幾封來信。

  這天,成書豪抓著一疊信,扔在我的辦公桌上,說:“太多了,我看都看不過來。你幫我看看,能回信的就回,哎,以我的名義啊,不能回的話,就不管他了。”

  我心裡不快,但又不好拒絕他,只好幫他拆信看信,象徵性的回了幾封信。其中有幾封求愛信,我不便處理,就還給他自己去處理。

  不料,成書豪看都不看,隨手把信扔在一邊,說:“我心裡只有陳玲一個人,我要一輩子和她戰鬥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海枯石爛不變心。”說完,他想了想,抓起那幾封信,塞到我手裡:“你都給我回信,叫她們統統死掉癡心妄想。”

  國慶前夕,傳說成書豪要到北京去參加國慶典禮,還要見毛主席。我起初不信,後來校革領組宋組長證實了此事,說市革委會專門撥一個名額給教育系統,指名要成書豪去。我聽後不禁悲傷,悲傷自己命運不濟,但悲傷過後,心裡也漸漸默認他的優越。

  這天晚上,學校師生敲鑼打鼓把成書豪送到市革委會招待所。成書豪身穿新軍裝,胸佩大像章,手捧大本“紅寶書”,緊貼在胸前,激動得不知所措,風紀扣也忘了扣。

  臨別時,我掏出袖珍本“紅寶書”,換下他手中的大本“紅寶書”,然後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書豪戰友,最最熱烈祝賀你!到北京見到毛主席,幫我喊幾句『毛主席萬萬歲』。”

  成書豪連連點頭:“哎,哎……”說完,他朝送行的人群中掃視一陣,問我:“哎,陳玲有沒有來?”

  我說:“她成份不太好,學校沒有讓他們來。”

  成書豪又問:“她知道不知道我去北京見毛主席?”

  我說:“應該知道。”

  成書豪說:“說不定。哎,你如果碰到她,暗暗跟她說說,我去北京見毛主席啦。”

  我使勁點頭:“好!好!”

  大約一個月後,成書豪從北京回來。整個人一改舊顏,呈現新貌,臉又胖又白,兩腮渾圓,白中透紅,一頭濃密的黑髮,眼上也長出淡眉。人變得格外老成,喜歡背著手,講話不緊不慢,聲音輕沉,令人萬分崇敬。

  幾天後,學校召開歡迎大會,成書豪在會上報告了赴京參加國慶典禮的盛況。

  報告結束,宋組長抓過話筒,大聲說:“成書豪同學到北京參加國慶典禮,見到我們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並和毛主席他老人家握了手,這是我校最大的光榮!最大的幸福!現在我們舉行隆重的握手儀式,請成書豪同學跟我校每一位師生握手,把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溫暖傳送到我們的心坎上。”

  成書豪挺立在主席台口,我和紅衛兵團高團長站在他身後兩側,衛兵似的護衛著他。我捧著“紅寶書”,緊貼胸前,筆直的站著,心中無限榮光。

  校革領組成員和老師們先上台與成書豪握手,隨後,各連、排學生依次上台握手,握完手,便走到主席台中央,對著巨幅毛主席畫像三鞠躬,然後揮起“紅寶書”,高呼:“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成書豪居高臨下站著,一手背後,一手伸著與人握手,神情矜持,夾帶著莊重,嘴略略咧開,努力投出慈祥的微笑,又顯得生硬,兩眼時而掃著台下他們排的隊伍。

  開始握手時,成書豪還滿腔熱情,握過幾百人後,他便顯得心不在焉,快快的握了握手,又將手伸向後面的同學,似乎要加快進度。

  輪到成書豪排上台握手,成書豪頓時緊張起來,滿臉漲紅,跟他們排的同學握手,不時斜視著漸漸而來的陳玲。

  終於,陳玲走到成書豪跟前,她神情木然,兩眼垂視,伸出纖纖細手。

  成書豪緊盯著陳玲,全身一顫,突然,他伸出雙手,一把抱住陳玲的手,久久的握著,並小聲地說:“陳玲,我幫你喊了好幾聲『毛主席萬歲』呢。”

  陳玲抬眼瞥了成書豪一眼,抽出手,走向毛主席像前。

  成書豪呆楞著,目送著陳玲離去。後面一個同學早已伸出手,空等著。我碰了碰成書豪的腰。他這才轉神,草草地與那個同學握了握手。

  接下去握手,成書豪便敷衍了事,草草過場,顯得極不耐煩。臨結束時,他轉過身對我說:“哎呀,那麼多人,真想叫你幫我握手,其實我並沒有跟毛主席握手。”

  我驚得目瞪口呆。

  不料,結束後,高團長將成書豪的話報告給宋組長。宋組長大驚失色的把我召進校革領組辦公室,問我成書豪是否講過這話。

  我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宋組長神情頓時嚴峻起來,望著窗外。一陣後,他走到我跟前,說:“這話就你們兩個團頭頭知道,就到此了,千萬不得外傳,啊?!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光輝照耀了成書豪,成書豪再折射給我校全體師生,這足以使我們感到最大的光榮,最大的幸福!”

  不久,成書豪被任命為校革領組組委,專門分管校紅衛兵團工作,成了我名正言順的頂頭上司。

  此後,成書豪一上學,便到校革領組辦公室去辦公,極少去教室上課。偶爾有去,也不帶課本,坐著隨意聽聽,便盯著陳玲發楞,有時不等下課,就離座揚長而去。

  隔三岔五,我們幾個團頭頭便被成書豪召進辦公室,匯報紅衛兵團的工作。

  成書豪坐在嶄新的辦公桌前,神情嚴肅,反抓著一支鉛筆,敲著桌面,認真聽取匯報,不時插話,發出幾點指示。

  這天匯報完,我們正要離去,成書豪把我留了下來。

  成書豪把辦公室門一關,插上鐵銷,說:“沒人了。”說完,他從抽屜裡取出幾張作業紙,擱在桌上,又叫我坐下:“我說,你寫。”

  成書豪背著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突然站住,指著我說:“陳玲戰友我最最親愛的人,冒號。”

  我猛驚,望著他,不敢下筆。

  成書豪瞪著眼睛,說:“寫啊!怕什麼?嗯……這次我代表全市十萬紅衛兵大軍,到首都北京去見毛主席,劃一橫,接著寫,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我才知道,才知道……我是多麼多麼的想你啊……等等,想字改成愛字,我是多麼多麼的愛你啊!感歎號,一定要加感歎號,下面寫,千萬里的高山大河,隔不掉我的愛……”

  我心裡發酸,難以下筆:“是不是寫得婉轉一點?”

  成書豪閉起眼睛,揮揮手,說:“婉轉什麼?像你上次寫的那樣,文縐縐,人家看不懂。寫這東西,就是要清楚,明知山有火,偏向火山沖,哪裡火最大,就往哪裡沖,茅草坡火最大,就往茅草坡上衝,清清楚楚。你,就這樣寫。”

  我只好如實寫了。

  成書豪抄起作業紙,看了一遍,擱下紙,說:“接下去寫,是最最關鍵的問題,啊,陳玲戰友我最最最親愛的人,讓我和你在毛澤東思想的光輝照耀下,永遠永遠戰鬥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勝利在一起!哎,後面幾句,全部加感歎號。最後,寫上,請你一定一定要答應我這個強烈的心願,這裡加三個感歎號。另外寫一行,敬祝偉大的崇高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友之禮!最後下面,寫我的名字,這樣寫,最最最愛你的人,劃一橫,校革領組組委,成書豪。寫好了沒有?”

  我說:“寫好了。”

  成書豪又抄起作業紙,看了一遍,手背拍了一下紙,叫道:“好!就這樣,你拿回去,加工加工,然後,好好的抄在那種下面有花的信紙上,當面交給陳玲。等一等。”他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冊“毛選”四卷小型合訂本,遞給我:“這是我到北京黨中央發的,無比珍貴。你一起交給陳玲,這是我的一顆紅心。”

  當晚,我將成書豪的信稍加整理,並按要求抄在印有尾花的信紙上,夾在合訂本中,於次日上學時,交給了陳玲。

  萬沒想到,這封求愛信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徹底葬送了成書豪。

  陳玲接信後到了教室,偷偷看了信,信還沒看完,便嚇得索索發抖,突然嘶聲發出一聲尖叫,將信一扔,哭著跑回家去。同學們撿起信,互相傳看,教室裡一片嘩然。排長搶過信,立即跑去交給老師。老師看了信,嚇得面呈土色,拖著排長,跑到校革領組辦公室,將信交給宋組長。宋組長看了信,臉色頓時鐵青。他感到問題嚴重,立刻與校革領組兩位副組長研究此事,爾後蹬車直奔市教育系統革委會,向上級領導匯報。

  不久,成書豪便被悄悄的處理了,撤銷了校革領組組委的職務,開除出紅衛兵組織,留校察看。

  成書豪像一顆耀眼的流星,滑入夜空深處,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但也怪,成書豪卻十分坦然,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穿著軍裝,風紀扣緊扣著,露出白襯衫領邊,依然整整齊齊,一塵不染。每天,他挎著軍挎包,昂著頭,默然走進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不斜視,極少說話,更不與同學來往。上課時,他反抓著鉛筆,輕輕敲著課桌,靜靜的聽課,偶爾掃視陳玲,也是一掃而過。放學了,他便挎起包,回家去了,極少露面。

  成書豪雖落到這地步,但我見了他,心裡仍有敬慕之感。沒人時,我便主動跟他招呼,暗送精神溫暖。

  一次,我在廁所碰到成書豪,正巧沒有旁人,我們便聊了幾句。

  成書豪慢慢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說:“媽的,沒想到……”

  我沉重地說:“我有責任,我要『斗私批修』。”

  成書豪瞥了我一眼:“跟你沒關係。”

  我無言以對,撫了撫他的肩膀。

  高中畢業,成書豪因是獨子,照顧留城,招工進了一家國營廠當工人。我屬“上山下鄉”對象,便離城插隊去了。幾年過去,我一直沒見到他。等到招工回城,我才聽同學講,他結婚了,妻子竟是陳玲。我大吃一驚。

  這年秋末一天,我下班回家,在路上碰到成書豪。他正急匆匆趕路,一見我,立即跳下車,掉車跑到我身邊。我們都有些激動,握著手,便在路旁聊起來。

  成書豪大胖,臉又圓又白,兩眼被擠成線形,抿嘴而笑,春風即起,富態十足。他上身穿咖啡色開領夾克,裡面白襯衫頂扣緊扣著,下身著黑色毛料褲,褲線筆直,腳上三節頭皮鞋擦得錚亮,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才聊一陣,成書豪便拍拍車桿上的小鐵椅,說:“我要趕去接女兒,後天禮拜天,你來我家吃飯,一定來。我還住在老地方。”

  禮拜天,我如約去了成書豪家。成書豪抱著女兒,把我迎進裡間。陳玲也從廚房跑出來,遞煙泡茶。

  我點上煙,笑著對陳玲說:“陳玲,你知道不知道,當年那兩封信,都是我幫書豪寫的呢。”

  陳玲笑了笑,說:“那第一封信寫得還有點情調,第二封信就寫的狗屁不通。”說完,她瞥了丈夫一眼。

  我笑而不語。

  成書豪笑道:“那你後來為什麼又主動找上門呢?”

  陳玲搖搖頭,對我說:“他得勢的時候,那個鬼樣子,唉,後來呢,還像個人樣子,再想想,自己當時不懂事,搞得他那樣狼狽,像欠了他什麼,就去找他了。”

  我說:“書豪不愛江山愛你陳玲,是個偉丈夫。”

  大家都笑了。成書豪抱起女兒,深深親了一口。女兒極像他,眉間眼處又兼有陳玲的神韻,顯得動人可愛。陳玲拍拍手,從丈夫手中抱過女兒,到外間去了。

  我說:“書豪,看你小日子過得這麼滋潤,心裡真酸。你看看我,至今孤身一人。”

  成書豪昂頭笑了笑,又搖了搖頭:“總算可以。不過,有的東西得到了,也就這樣子;有的東西失掉了,倒很可惜。”

  成書豪現在仍在車間當工人,前一段傳說廠裡要調他到保衛科去當幹事,因他不是幹部編製,以工代干名額又緊,至今還沒調成。他對此十分苦惱。

  這一天,我在成書豪家玩得十分盡興。陳玲燒的幾道小菜,非常可口。我多喝了幾杯“竹葉青”,人有些暈乎。晚上走時,成書豪一直把我送出新村。

  臨別時,成書豪神情突然顯出蒼涼,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感歎道:“人啊,要抓住機會。”

  我猛然酒醒,說:“書豪,知足常樂。”

  1992年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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