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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6 11:58:49瀏覽868|回應1|推薦1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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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敏顯:木屐巡更 原載 自由副刊 2009年2月23~24日 不管田野裡吹的是東西南北風,鄉公所附近這五岔路本就是個風口。尤其深夜裡颳風,鄉公所和對面一長排住家之間的石子路,更不得片刻安寧。 五岔路口那盞懸著六十燭光燈泡的路燈,是方圓幾公里內唯一的路燈,頂上戴著一只倒扣的鐵皮圓盤,些微的風便會把它晃得鏗鏗鏘鏘地響。反射下來的光影,也隨著那音響節奏起舞。 風颳過路面的騷動,聲勢雖然比不上西北雨那種萬馬奔騰,可也像突然奔來一大群野狗,路面上的小石子跟著滾過來滾過去,有時還彈跳扣響住戶的木板門扇。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由遠而近或由近而遠地響個不停。 全村的人都說,這是阿接哥穿著天送仔送給他的黑松木屐,忙著幫村人守夜巡更的腳步聲! 好在阿接哥是村裡老老小小熟識的羅漢腳,如今縱使埋進墳地,偷偷跑出一縷鬼魂伴著野風飄回村子遊蕩,也沒有人會被嚇到。何況他如果當了更夫,幫村人巡更守夜趕走宵小,村人更沒有受驚嚇的道理。 阿接哥活著的時候,眼皮浮腫,眼角隨時懸著一粒黃白色眼屎膏,臉色總是黃蠟蠟的,連頭髮、瞳仁、手掌的顏色都比正常人要褪掉好幾分。村裡的老人說,這個羅漢腳從鼻屎大就成了老菸槍,而且吸的全是正字標記的二手菸。 他專門到鄉公所和農會辦公桌下,撿拾人家丟棄的菸屁股,剝下被口水浸濕的菸草,攤到太陽下曬個兩三天再捲成新的菸支,弄得十根手指頭薰染得黃褐褐的,村裡的孩子稱它是魔爪。 大家都擔心阿接哥吸了那麼多口水菸肯定會得「氣傷」,這在早年是神仙都沒辦法醫治的肺癆,但他這個人除了話說急了、路走快了有點喘,並不像其他肺癆患者整天病懨懨地咳個不停。雖然鼓凸著肚皮,做事還挺有精神,尤其那雙大扁腳一旦邁開腳步,往往把地板拍得霹靂啪啦響,不看人只聽腳步聲,定會把他想成元氣十足的拳頭師傅。 阿接哥經常丟下自己賣糖果的地攤,用兩張皺巴巴的舊報紙往上面一蓋,再丟幾粒石子壓住角落,就跑到小麵店去幫忙端菜洗碗。有時也到鄉公所或農會充當臨時工人,儘管他的動作稀里嘩啦,毛毛躁躁的,臉上卻始終掛著憨厚的笑容。 古公廟的廟公每回看到阿接哥,都提醒他注意身體,甚至勸他到衛生所打個大筒營養針。阿接哥說:「天天有一餐沒一餐的,生吃都不夠了,那來多餘可供曬干?唉!早死早超生,也沒什麼不好。何況像我這種從小沒父沒母,沒人照管的天公仔子,絕對長命,跳水都沉不下去。」 有一回,他去幫農會倉庫堆放榖包,倉庫管理員看到他腳板上有個傷口,竟然用牛糞和著泥巴糊住,滲出的血水還粘著榖粒。好意找來一雙草鞋送他,他卻將它掛回門口的登記桌旁,指著自己的光腳丫告訴管理員說:「穿草鞋更容易磨破腳,還是我老母生我時送的這雙真皮皮鞋,穿起來舒服又耐用。」 阿接哥一年四季有他不同的住處。春夏期間,他若不睡在古公廟龍柱旁,就會跑到橋墩下鋪草蓆;秋冬天冷,大都窩在鄉公所員工停放腳踏車的車棚裡,選個緊挨圍牆轉角的避風角落。反正他全部的家當,只有兩個木板釘的肥皂箱,一個裝衣物,一個收納擺攤的糖果和舊報紙。縱使睡到半夜,也可以一手拎一個箱子搬家。可誰都想不到這麼一個能夠逆來順受去適應環境的人,竟然活不到四十歲就死了。 打掃車棚的工友在大清早發現屍體時,阿接哥整個人團成鯪鯉那樣,窩在圍牆轉角,身上蓋了幾件破舊的衣服,還不知從哪裡撿來一把斷了好幾根支架的破傘撐著擋風。公所的員工捐了一點錢,找廟公和村長到宜蘭街的鋸木廠買回幾塊木板,再請專門掩埋嬰屍的天送仔釘了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子當棺材。 等廟公和天送仔處理完阿接哥的後事,廟公突然想起來,說入殮時只記得替阿接哥換一套新衫褲,怎麼忘了幫他買雙布鞋,至少也該給他一雙木屐呀!生前一世人打赤腳,總不能做鬼還叫他繼續去當赤腳妖怪? 天送仔想了想說:「這簡單,我來想辦法補救吧!」 於是,天送仔從鄉公所土堤外挖出一塊老樹頭,聽說那是日本人蓋庄役場時種的,沒有人記得是棵什麼樹頭,也不知道它枯死多少年了。廟公猜它是日本黑松,就是日本皇宮和神社常種的那種樹,它埋在土裡,縱使死了幾十年幾百年,鋸開它仍然會冒著樹油,散發香氣。天送仔還繞到腳踏車店,向老闆討了一截橡膠輪胎皮,準備做為木屐耳,讓阿接哥的腳丫能夠趿住木屐。在村子裡沒有人修理腳踏車之前,木屐耳是用棕樹纖維編的。 接連兩天,天送仔不用扛著夭折的嬰兒屍體去埋葬,便從早到晚坐在一張小板凳子上,佝僂著身子認真地用鋸子、柴刀、鑿子,製作木屐。 碾米廠的老闆路過看了,告訴天送仔不用花那麼大工夫,只要到鄉公所要張厚紙皮,糊一雙木屐燒給阿接哥就行了。他舉例說:「就算宜蘭街那些大財主送汽車送樓房給死去的親人,攏總是用紙糊的,而且只用薄薄的紙糊的哩!誰也不可能真的燒一棟樓房或燒一輛汽車給死人。」 老闆看到天送仔頭也不抬,繼續專注且費力地鑿刻著樹頭。便改以揶揄的口氣說:「天送仔,你真是憨,那個阿接哥一世人打赤腳慣了,你花再多的工夫在木屐上雕龍刻鳳或鑲金框銀,他也不一定會穿呀!」 天送仔終於忍不住碾米廠老闆的嘮叨,大聲回嘴應道:「我天送仔活到六十歲了,從來沒有穿過皮鞋,你這個有錢人頭家,現在上街買一雙皮鞋送我,你看我會不會穿?」 在我們鄉下,從來沒有窮人敢對有錢的碾米廠老闆說出這樣的話。未料這老闆被天送仔這麼一頂撞,竟然只能搖搖頭,摸摸鼻子,像隻夾緊尾巴的狗兒,知趣地走開。 木屐刻好釘好的那個傍晚,天送仔和廟公一人拎著木屐一人捧著紙錢,到鄉公所附近那條水溝攢近公路肚子的涵洞口,點火焚燒。燒了好一陣子,紙錢堆早成了灰燼,那雙木屐照樣伸出長長的火舌,像一群小小人兒跳舞般地扭著腰肢。 到了陰曹地府的阿接哥有木屐穿了!這是村裡的大新聞,很快便流傳開來。於是有人說,深夜裡聽到一陣又一陣咯咯咯咯的木屐聲,可能是阿接哥穿上那雙新木屐,出來四處炫耀。 鄉下人大都早睡早起,對於深夜裡的風吹草動原本少去聞問,一聽說阿接哥會穿著木屐在村子裡蹓躂,立刻有幾個睡不安穩的人,半夜爬出被窩,扒住門縫往涵洞口的路上瞧,天亮後再交換他們的見聞,甚至加油添醋地把它說得活靈活現。 村長卻說,他只看到一些乾枯的雜草落葉,和樹枝等捲成一團,被風像踢球那般,踢過來踢過去,哪來什麼阿接哥做鬼弄怪。 小麵店的老闆也說,他有時會在打烊時,把熬過湯的大骨頭倒到茭白筍池邊,夜裡有野狗野貓把它叼著追來追去,石子路上當然會咯咯咯咯響個不停。 天送仔走墳地一如進自家的灶間,跟任何妖魔鬼怪都能夠稱兄道弟。大家把希望寄託他身上,想聽聽他的看法。他冷冷地說:「阿接哥生前沒害過人、沒做過壞事,閻羅王沒把他變成豬狗牛馬,讓他自由自在地回到村裡幫大家巡更抓賊,這是好人有好報,有什麼奇怪!」 於是,阿接哥半夜裡回到村子巡更的事,不但村人相信,連鄰近幾個村的人都很羡慕。 只是暗地裡不免有人質疑,如果阿接哥真的在巡更,除了咯咯咯咯的木屐聲,不是應該打鑼敲竹梆子?或是壓低嗓門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大家怎麼啥都沒聽到? 但這樣的質疑,很快就找到答案。有人回應說,那一陣陣咯咯咯咯的木屐聲,就替代敲竹梆子呀!嘿,你們真是憨大呆,打鑼敲竹梆子,那是古時候了,現在只有戲台上才那麼演,人家阿接哥腳底下有那雙黑松樹頭木屐,咯咯咯咯還不夠響亮嗎?哪個宵小鼠輩聽到那木屐聲,不嚇個屁滾尿流才怪,何必打鑼敲竹梆子! 反正村裡的人,尤其是鄉公所前這條石子路邊的住戶,大都聽過半夜裡咯咯咯咯的聲音,只差不曾親眼目睹阿接哥穿著木屐巡更的模樣。 直到有天早上,鄉公所那個愛喝酒而被村人稱做酒醉課長的,宣稱他在前一晚,曾經面對面地和巡更的阿接哥扭打成一團。他還指著額頭上突起的瘤,做為證據。大約半個乒乓球大小,顏色紅通通的小肉瘤被擦上萬金油後,格外顯得油亮突出。 大家直覺認為,一定是酒醉課長值夜時偷偷溜上街喝酒摔傷的。他大喊冤枉地為自己辯白:「昨天下午,我從五孔閘門那邊勘查堤防整修工程後,被當地村長拉到家裡吃飯,天黑後我騎著腳踏車趕回鄉公所值夜,經過涵洞口卻被阿接哥攔住去路,硬要我陪他抽根菸再走,我說值夜是公務不得延誤,他竟然說沙埔仔村整個村子整條路的巡更都歸他管,我值什麼夜?怎麼可以跟他搶功?說著說著即脫下木屐朝著我額頭敲了一記,那木屐可比石頭還硬哩!我差點被敲昏在地上,幸虧廟公路過解圍才得脫身。」 酒醉課長常出醉言醉語,是否真的遇見巡更的阿接哥,大家只能半信半疑。多事的人跑到古公廟去問廟公,廟公笑著說:「你們別聽課長講古,他自己喝多了酒,連人帶腳踏車摔倒在涵洞口,額頭碰到大石頭腫了起來,哪是什麼阿接哥用木屐敲他的頭!」 說開的真相,反而令大家有些失望,但只要碰到颳風的深夜,依舊有不少人會被咯咯咯咯的聲音吵醒,所以大家心裡頭依舊相信,阿接哥真的穿著樹頭木屐在幫村人巡更。 過完年的某一天,阿春姨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跑到村長的雜貨店,向坐在店裡聊天的一堆人宣布。說她已經接連兩個晚上,目睹阿接哥穿著木屐在路上來回巡更。 這可是比鄉公所要放露天電影的消息,更讓人振奮。整個雜貨店裡的人立刻鴉雀無聲,等著阿春姨說個明白,連那買好香菸轉身要回廟裡的廟公,也停下腳步坐回長條椅上。 阿春姨說:「昨天和前天兩個晚上,我忙著幫要上學註冊的幾個孫子縫補衣服,沒想到睡晚了竟然睡不著,結果就看到阿接哥在路上巡更……」 「 阿春姨,那阿接哥可是穿著胸前畫圈圈寫著卒字的背心?還是穿著古早人的長衫?」有人等不及阿春姨慢條斯理地述說,忍不住插嘴問起話來。 只見阿春姨搖晃著腦袋。 於是有人搶著發問:「那阿接哥是不是像戲裡演的更夫那樣,打鑼和敲梆子?」 「還有還有,阿接哥是不是提著燈籠,否則他怎麼看得到路啊?」 「阿春姨,阿接哥是不是跟活著時一樣笑瞇瞇地,臉色黃黃的,還是當了閻羅殿裡的鬼,青面獠牙的?」 阿春姨不知道是被大家七嘴八舌給弄糊塗了,還是故意賣關子,只顧一個勁兒把頭搖得像賣什細手裡的波浪鼓。 等大家再提不出話好問時,她才繼續把話說下去:「阿接哥不穿寫了字的背心,也沒穿長衫。手裡沒拎著銅鑼,也沒敲竹梆子,甚至不用提著燈籠照路。」 「那──」眾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冒出這麼一個拖著長長尾音的疑問。 「沒錯!」阿春姨挑高眉毛,一臉嚴肅的神情,酷似戲台上的包青天猛地拍了驚堂木之後,才吐出鏗鏘有力的字句:「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妳不是親眼看到阿接哥巡更,難不成他光著屁股便從棺材裡攢出來見人?怎麼叫什麼都沒有?」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再把目光集中在阿春姨臉上,等著她說出答案。 「其實,阿接哥的人我看不清楚,看得到和聽得見的只有──」阿春姨沒有把話挑明講,只將雙手掌心在胸前朝下一比,先伸左手掌頓了一下,然後把左手掌縮回胸前的同時,再伸出右手掌頓了一下。兩隻手掌彷彿踩動著轉輪般,前後交替前行,令大家看得眼花撩亂。 她解釋:「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是天送仔燒給阿接哥那雙新彩彩的木屐,一前一後交替地行走。我遠遠望去,原本好像有個穿白衫黑褲的人影穿著木屐走過來,未料等他走近了,卻發現木屐上方空蕩蕩的,像有個透明人穿著它,一步步往前走。」 「哇──沒人穿的木屐會自己走路?阿春姨,妳講真的還是編戲文?」 這時已經有一些膽小的人,悄悄地退縮到眾人後頭,兩隻手交叉緊緊地護住胸口,也有把兩片手掌摀在臉上,指縫間露出神色驚惶的兩個瞳孔朝外瞧,好像這麼做才能夠多一層安全保障。 「唉呀,要怎麼說呢?」阿春姨自顧自地晃動著手掌,繼續描述她的見聞:「也不能說木屐上全是空蕩蕩的。當那一雙木屐朝前走的時候,可還不斷地冒出青煙,簡直像剛出蒸籠的菜頭粿,熱騰騰的樣子。」 「阿娘喂!愈說愈恐怖,真是嚇死人哩!」 阿春姨不管某些人已經嚇得臉色蒼白,她還是用著微微顫抖的嗓音描述著:「我剛說過,那雙木屐遠從農會那頭冒著青煙走過來的時候,我覺得是有個人穿著它走過來,可是一到了五岔路口經過路燈一照,卻又沒了人影。醫師早說過我眼睛有白內障,但這兩個晚上我可是看得很仔細。等那木屐聲響過了我家門前之後,那冒著青煙的木屐上頭又像多了個人影,穿著它朝著宜蘭街的方向,往空軍仔無線電台那頭走去……」 「那妳有沒有看到它拐回來?」 阿春姨抓抓頭髮,想了想才說:「倒是沒看到木屐怎麼拐回頭,但沒隔多久,只要涵洞口那棵老柳樹的禿枝條被風吹得搖來擺去時,又可以看到那木屐冒著青煙,從農會那邊咯咯咯咯地走過來,而且一夜走了好幾回。你們說,不是巡更是什麼?」 「嗯,這麼說應該是吧!」廟公卸下嘴角的菸斗,認真地向眾人解釋道:「阿接哥那雙日本黑松樹頭刻的木屐,是我和天送仔在涵洞口燒了一個鐘頭才燒成灰燼,它含有油脂火旺又很耐燒,甚至眼看都無聲息了,拿根竹枝往裡攪一攪,嘿,它還會吐出小火舌,騰挪著青煙哩!」 廟公把菸斗朝著長條椅的腿上敲了幾下,在掉下來一團黑渣渣的同時,接著歎氣道:「唉!真正可惜呀!這個阿接哥若是生前早幾年穿上木屐巡更,然後娶某生子,那他的下一代將來可就是偉人,我們村裡便有後生當個總統什麼的!」 「 什麼偉人?總統?這話怎麼說?」包括阿春姨在內,大家對廟公這番慨歎和議論,聽得霧煞煞,焦急地等著聽下文。 廟公不慌不忙地重新點燃一根菸,用力地吸了一大口,前後足足讓大家噤聲地等了好一陣子,他才讓胸腔裡的濃菸,由鼻孔和嘴巴裡同時噴了出來。 「你們認為我胡亂臭彈對不對?告訴你們吧!我這可不是隨便講講,像走江湖賣膏藥那樣亂拉亂唱。我是真的在書上讀過,咱們國父孫中山先生的老爸,正是做更夫出身的。不信,你們去找個有學問的人問!」 這時村人終於明白,原來廟公也是個有學問的人,難怪他能夠為眾人解析籤詩。 從此之後,大家對阿接哥穿木屐在我們村子巡更的事深信不疑,而且肯定巡了很多年。因為在很長很長一段歲月裡,不曾傳出偷盜案件。大家聽說隔壁村偷盜不斷,連糞坑蓋子都得加鎖,水肥才不會遭人偷舀,至於飼養家畜家禽的籠子更不用說;但在我們村子,無論白天或夜晚,幾乎很少會想到去鎖上門窗。對雞鴨的管理更是放任,天一黑只要記得把籠子門一關就放心了,其他沒回到籠子的,或站在瓜棚頂,或站在籠子上,能躲避野狗咬到,便任由牠們棲息。 全村老老小小就這麼平平安安地過了很多年,直到某個冬天,警察派出所突然要求村裡的男人組成一支「冬防工作隊」,以便分組輪班在夜裡繞著村莊巡邏,大家才開始想到可能會有宵小這回事。 當冬防工作隊員戴著白底紅字的袖章,燃放一串鞭炮出發巡邏的第一個晚上,村人臨睡前都到派出所前鼓掌看熱鬧。等巡邏的隊伍在天亮回到派出所時,主管也很高興地在值勤簿填上:「沙埔村今日平安無事」八個大字,同時收回每個隊員手裡的警棍和手電筒。 忙亂中,卻看到阿春姨氣噴噴地拎了一只空竹簍,衝進派出所向主管報案說:「今天是初一,我起個大早到菜園裡想摘幾粒橘子拜公媽,不知道是哪個夭壽仔,竟然把它們摘光光,只留下這個破簍子!」 大家聽這麼一說,個個面面相覷呆楞在派出所的值班台前。主管皺起眉頭,嘴裡還叨念著:「哪有可能?哪有可能?我們前前後後巡了好幾遍哩!」 阿春姨看著主管連同村裡一群男人手足無措的傻相,氣得丟下手上的破竹簍,調頭離開時還不忘撂下一句:「哼!有什麼用!一大群查甫人,手裡還拿著棍子,竟然輸給一雙樹頭木屐。」 這句話,聽得眾人幾乎失了神。 突然,一串咯咯咯咯的木屐聲響起來。等大家回過神,才發現那一串木屐聲已隨著阿春姨離開的身影,漸行漸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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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