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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的邂逅」

剛結束了外交人員特考，結束了一年忙碌卻也充實的Ｋ書生活，江芸川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突然有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生活的重心一下子告一段落，要如何安排自己現在的生活呢？

去年的這個時候，芸川下定決心揮別七年的感情，辭去了雜誌編輯的工作，重新選擇了高中時的志願∣∣當外交官。

這一年來，三百多個日子裡盡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政治理論、經濟實務，以及陌生的法文，芸川的生活完全以念書為主。雖然自己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江芸川有絕對的把握一定能考取。

她是那種十分有自信的女人，一旦決定做什麼事，就會用盡所有的心力去完成它，而且要做得盡善盡　美。

如果不能做愛情裡的小女人，那就做事業上的女強人吧！她告訴自己。

從前想當一個完美賢妻良母的念頭早已是過去式。現在的芸川，只想完成那也曾經是過去式的理想，在外交界好好闖一闖。

拚了一年，外交特考終於結束了，離放榜還有一段日子，該用什麼來填滿行事曆呢？

是去環島一周、順便拜訪親朋好友？還是收拾行囊、自助旅行去？

在那之前，還是先放自己半天的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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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川走進一家看起來很典雅的義大利式咖啡店，選擇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今天是週末，店裡的客人不算少，大多是雙雙對對的情侶。

芸川不太想接觸這樣的畫面，她不自然地一直攪動著咖啡杯的小湯匙，聞著那一杯柔和顏色液體所散發出的香氣，只要聞味道就好。

這一年中，芸川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咖啡了，大概也有北美五大湖那麼多了，但那都只是為了提神，讓自己清醒而已。

五大湖，加拿大的風光，「他」曾經答應要帶她去那兒蜜月旅行，她期待著那一天的來臨。可是，「他」卻先帶別的女人去了。

瑞士那次也是，還有紐西蘭那次也是，所有「他」跟她承諾過要去遊覽的地方，「他」都先帶過其他的女人去過了，而且還都是不同的女人。

她早該清醒了，對一個到處受女人歡迎的男人，這樣的戀情能維持多久？十年，二十年？偏偏這個人又是自己唯一愛過的人。

程宇啊程宇，這個和芸川交往了七年的名字，此刻又浮現在芸川的腦海裡。

每次程宇出國回來，芸川幫他清理行李時，總會發現他的衣服上殘留著不同的香水味。問他，他也一一承認，絲毫不會有作賊心虛似地隱瞞，連那些女人的名字他也不會迴避。

「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你又何必太在乎呢？一夜的纏綿是比不上永遠的最愛啦！」他總是這麼說：「她們只是點綴而已，只有你才是我的最愛。」

芸川知道自己只是他其中之一的女人而已，但是不同的是，「她們」只是「點綴」，只能留住他一次罷了，自己才是他永久的情人，是他口口聲聲所稱的「最愛」。

只是這樣的愛，太不踏實了。

從高二開始和他交往，他的魅力總吸引不少女孩子的目光和倒追的攻勢，他也會和她們打情罵俏，但都只是玩玩，不會動真情。

這條感情的路走了七年。

「你能不能改改你那風流的個性，就算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未來！」芸川不只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你總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芸川，你不要想太多，你知道你是我永遠的最愛。」

他總是用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髮絲，在她耳邊輕輕呼氣，「在一起這麼久了，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

他不曾允諾她，但她總是在他柔柔的溫柔裡暫時妥協了。

她是如此愛他、如此在乎他，甚至甘心在他身旁做一個小女人，忍受著不同的女人分享他的甜言蜜語、他溫柔多情的吻、還有浪漫的夜。

她是女人，她也會吃醋。到後來，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要分手！」在她考慮很久之後，終於含著淚做出這樣的決定。

「芸川，你不要鬧了！」

「我是說真的。我再也受不了了。你知道嗎？當你吻著我時，我就會想到你曾經吻過許多女人；和你親熱時，我也會聯想到不知有多少女人和我做過相同的事……。我真的快崩潰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川，你不要這樣，你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正因為我太愛你，可以為你放棄一切，但是你卻不能給我任何的承諾……。我好害怕……。」

「芸川，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

芸川還記得那一天的情景，她失眠了好幾個晚上，終於決定放棄這一段走了七年卻不踏實的感情，搬離他和她「愛的小屋」，儘管他和她都流著淚……。

或許兩個人都該冷靜思考一下了，給彼此一些時間和空間沈澱一下。

分手之後，剛開始他找過她，但她逃避了。整整一星期的站崗，不論晴天或雨天、早上和晚上、家門口到雜誌社，她看在眼裡，多心疼，多想回到他的懷裡，但是她還是告訴自己，不要太早心軟。

等到第二個星期，已看不見他的影子了。

第三個星期，芸川忍不住撥了通電話給他，沒人接電話。回到那間充滿回憶的屋子，卻發現已貼出「出租」的紅紙。

芸川徹底被打敗了。

原來他口口聲聲所稱的最愛，說什麼活不下去、不能沒有自己的話，全都是騙人的。

芸川再也不願相信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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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川再也不願相信愛情了。

「小姐！」一個聲音打斷了芸川的思緒，看著眼前陌生男子遞過來的手帕，芸川才發現淚水不知何時開始霸道地爬滿臉頰。

她沒有接受那男子的手帕，低著頭想找出皮包裡的面紙，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

再也不願相信愛情了，再也不要和男人有瓜葛了，尤其是英俊的男人。

唯一一次的愛，愛得最深、也傷得最深，再也不願做愛情的小女人了。愈是這麼想、心裡就愈空虛，眼淚也就更不聽使喚了。

「還是用我的吧，絕對是乾淨的。」那人的好意並沒有因芸川的拒絕而收回，「你要自己來，還是要我為你服務！」

芸川接了手帕、拭去眼淚，那男人也毫無眷留之意，很快地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今天到底怎麼了？怎麼一直想起那個早應該走出芸川生活的男人，那個讓人沒有安全感的程宇！

芸川拿起咖啡，一口喝下去，大概是剛剛摻了淚水的緣故，苦澀的咖啡有點像壞掉的檸檬汁，腥而酸的味道。

人生就是這樣，自己選擇的路，不管好壞，總要堅強走下去，那怕只有一個人。

如今選擇了外交的路，即使把自己一個人放逐到遙遠的國度，總還是要堅強的走下去。

手上略濕的手帕，好熟悉的花色，芸川的眼睛又模糊了起來，自己也曾幫程宇買過一模一樣的手帕。

這一年來，芸川把自己放逐到書本的世界；而他呢？該是停留在那一個「她」的身邊？那個「她」是否能抓得住程宇的品味？「她」知道程宇對洗衣粉過敏嗎？「她」知道程宇喜歡淡綠色系的衣服嗎？「她」　知道程宇不能吃高纖維的東西嗎？

和程宇一起住了四年，其實芸川一直扮演程宇妻子的角色，打理著程宇的衣食起居。

但是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她的心中只有他。

他的身邊卻不只有她。

現在不管是那個癡傻的女人願意在他身邊心甘情願付出一切、做他「最愛的女人」，都已經不關自己的事了。

芸川抬起頭尋找那好心人的身影，他在做什麼？同樣也是坐在靠近窗戶的他，也是一個人喝著咖啡。芸川看著那人偶爾望著窗外、有時低著頭沈思，偶爾輕輕嘆息、掩藏不住的哀愁卻始終伴隨著他。就這樣，那人的情緒和一舉一動全都進了芸川的眼睛，也掀起了她好奇的心理和莫名的憐惜之情。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芸川直覺以為，這個人和自己大概都是為情所困的卒子！整家咖啡店不知何時坐滿了更多的情侶，而他和她煢煢孤單的兩個人，似乎和整間店的畫面很不協調。

還是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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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如淵，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寫得真好。還有沒有，我要看。」

「我的生活歷練不夠、文字經驗又不足，塗塗改改好多次，總無法寫出讓自己滿意的文字。」

「這些題材都是你自己構思的嗎？」

「其實這故事裡的主角是我姊姊。我參考她遺留下來的札記，把她的故事寫成小說。」

陶靖瑩的志願是當律師，繼承父母的事業，當然，如果能考上司法官是最好的了。

而江如淵對未來的藍圖還沒有完全規畫好，不過她希望自己能當個業餘作家。從小她就非常崇拜當作家的姊姊江芸川，可是姊姊因「意外」過世了，只留下一些未完成的片斷底稿，但如淵希望能以自己的筆，完成姊姊的遺志。

等到她看過了姊姊的札記本之後，她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姊姊的故事寫下來，那是個讓她非常感動的淒美愛情故事。

「這些是芸川姊姊、我姊夫和陳大哥三個人之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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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自然地逃離咖啡店裡那些恩恩愛愛的甜蜜畫面，沒想到走到戶外，印入眼簾的仍舊是那些鏡頭。難道最近流行談戀愛？還是敏感的心特別容易注意那些不想注意的事。芸川一個人走進公園，不自在地散步著。

其實自己還是想做愛情的小女人吧！心裡有個聲音浮出來，叫人不想承認卻又不能否認。

公園裡的路燈都已經亮了，一片橘黃色的傍晚是如此詩情畫意，以前也曾和程宇一起牽著手散步在這種柔和的情境。

迎面走來一個著淡綠色西裝外套的人，芸川心頭不禁微微一震，那人是？

那人竟是那條手帕的主人！

芸川反射性地擠出一抹微笑，那人也笑笑地說：「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下午他遞手帕時是穿白色的襯衫，芸川並沒有仔細地看他，現在二度碰面，芸川不禁仔細地端詳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個和程宇有相同手帕和外套的人。

說真的，從芸川有記憶以來，很少見到像他這樣如此吸引人的男人。雖然以前也曾經見過外表俊美的男孩子，可是似乎總缺少了些內涵和氣質；至於有內涵的男孩子，則又多半屬於平實的長相；總之，要找到十全十美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當然除了程宇之外。

可是像他這樣身材既高大、外表又俊秀的人，總叫人情不自禁地多「欣賞」他幾眼。看著他臉上勻稱的五官流露著一股擋不住的翩翩風采，深邃的眼眸、英挺的鼻子，以及那具有魅力的雙唇，都組合得如此自然。

芸川眼前不知不覺又浮現出程宇的模樣，突然有一種想愛的衝動，強烈地、扼抑不住的。

好久了，不是嗎？早就狠狠地將自己從上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愛中抽身而出，尤其在看到他們的「愛的小屋」出租紅紙時。

為什麼眼前這個人竟又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防徹底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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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那人關切的眼神、溫柔的問候。

芸川試著撫平情緒，「沒什麼，只是你讓我想起一個人，然後我就忍不住傷心起來……。」

「我也覺得你很面熟，我以前應該有在那裡看過你吧！」

「……。」

「一個人來散步？」

「嗯！」

兩人禮貌性寒暄之後，芸川可以感覺到他臉上僵硬的笑容企圖在掩飾他心中的哀愁，這或許是因為她已經觀察過他了，也或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理心的緣故吧！

「不知道為什麼到處都是一對對的情侶，室內室外到處都是。我們兩個人好像很突兀！」芸川故作輕鬆地說。

「因為今天是七夕情人節。」

七夕情人節？

芸川心頭又一震，今天是情人節，今天是程宇的生日！難怪一直有意無意想到他。

「你知道嗎？今天是你讓我想到的『那個人』的農曆生日，每年的今天，我們都會在一起慶祝，是屬於我和他單獨相處的日子。」

芸川緩緩地說著，雖然還不認識身旁這個人，可是這些話卻很自然地說出口了。

「那他呢？」

「我們分手了，他現在不知道正在和那個女子慶祝呢？」任誰都聽得出來芸川的口氣酸酸的。

「今天是情人節，我的她卻想一個人度過。我想她是想和她以前的回憶一起度過吧！」他的聲音流露出淡淡的無奈，「和她在一起一年了，我還是沒辦法取代另外一個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每個人都想成為愛人心中唯一的最愛。

「和他在一起七年了。自從和他在一起，我甘心做他身邊的小女人，放棄做外交官的夢想，選擇做一個賢妻良母……。可是我現在再也不敢想了。」

「她說她非常愛我，可是我知道她心中還愛著別人，而且比愛我還深。」

「他說我是他的最愛，可是除了我之外，他還有其他的女人，而且是一個接著一個。」

「雖然她現在和我住在一起，可是她常常會不小心叫錯名字。她說是我聽錯了，可是她在車禍昏迷時、甚至在睡夢中，常常都喊著別人的名字。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只是個『第三者』，是多餘的角色。」

「他說他最愛的人是我，其他人只是『點綴』而已。他說他不能沒有我，他說沒有我會活不下去。可　是，他卻不能為了我和他的將來而放棄那些『點綴』。」

「我知道她上一段感情傷得很深，所以我也不忍心再去要求了。」

「我選擇分手，希望能給彼此一些時間和空間去思考，希望他不要再這麼讓我覺得不安全、不踏實。」

「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剛失戀，她因為失魂落魄而出了車禍。你相信一見鍾情嗎？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就被她吸引了，我照顧失意又住院的她，甚至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我從高中就開始和他交往，七年了，可是分手後他只來找過我一個星期，之後我就不曾見到他了。他甚至還無聲無息地搬走了，沒有留下任何訊息。唉！七年的感情竟然抵不過一個星期……。我的心已經死了……。」

「她心寒說想把他們以前住的房子租出去，我幫她貼紅紙，我知道她的心很掙扎。兩天後她又要我把那些出租的紅紙全都撕掉，我知道她是想留住那些屬於他們之間的回憶。」

「離開他之後，我還是決定選擇高中時的夢想，去考外交官。這一年來，我拚命地念書、念書，努力地不去回想那一段回憶。」

「後來她有再去找過那個人，可是那人已經辭職並搬走了。我看著她心碎了好幾個月，看著她拚命地找事情來麻痺自己。我好心疼，可是卻幫不了她。」

「今天我終於考完試了，可是卻不知怎麼一直想到他，連喝咖啡、你的手帕和外套，都會讓我想到他。」

「她接受了我，我可以感受到她也是真心在付出，只是我們只能當『地下情人』而已。我們不能公開拉手或擁抱，甚至我們之間都不能給予對方任何承諾。」

「其實他並沒有走出我的生活，只是隱藏在心深處最裡面的角落，趁我不注意時偷偷地跑出來。」

「這樣的生活是自己選擇的，其實我們晚上還是很要好的。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就是我們獨處的時光。」

「愛是一種包容，我是不是也該包容他的風流？」

「除了『地下情人』的遺憾之外，我已經很滿足了。」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不冀求回報的，能夠有一個想愛的人其實該是件幸福的事了。」

「不要害怕去愛一個人，如果你真的愛他的話。真正的愛是一種愛得單純、愛得理所當然、像是撲向熊熊烈火卻也依然毫無怨言的飛蛾。」

「我曾經拚命想忘掉這七年的回憶，現在才發現自己好傻。儘管我和他的情緣已盡，但是我們都曾經那麼用心地愛過。至少我已經真正愛過一回了。我不會後悔，至少我曾經真正愛過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