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宮博物院藏「明代沈周《觀物之生》寫生花鳥圖冊」

～2024.3.25 陳宗嶽 整理於台北

今晨偶然看到這本「明代沈周《觀物之生》寫生花鳥圖冊」，因為所畫的十六幅花果、家禽、貓、驢等都是日常可見之物，屬田園生活裡觸手可及的，很有親切之感。

雖然這些水墨畫作屬於寫生之作，但是沈周的寫生又會將自身的心性投射於對象之上，所以又有「寫意」的意境在其中，更見構思的趣味。

因此花了四個小時追索這些畫作的背景以及乾隆的題畫詩，供參閱。同時PS修圖強化墨韻，俾便得以更清楚的觀察到筆墨的韻味。同時另做成一影片，方便審閱。

《觀物之生寫生花鳥圖冊》是明代中期吳派畫家沈周晚年花鳥畫的集大成之作，這圖冊創作於1494年，先後為明人懋仁～李日華、李肇亨父子～朱之赤～清人高士奇～安岐及清朝內府收藏，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這幅冊頁前頁有篆書題寫的「觀物之生」四個字，根據這幅畫題的書法特點，後世考證，是沈周好友李應禎所書。

「觀物之生」這四個字既是對前人觀物理念的提煉，也是對「生」這一傳統中國繪畫主題的重新詮釋，同時也可以作為沈周繪畫生涯，花鳥畫思想的總結。

「觀物」不僅是對生活中各類物象的觀察，更是化解自身與物象二元對立的過程中身臨自然，達到萬象共鳴。相對於「寫生」的理念，主張「觀物」的文人則更注重通過心與理來達到物我的共鳴，從而認識到自然的本性。

「觀物之生」則寓意著見物之性。這也是新儒家的文人所強調的，以心觀物，以見物之性。

沈周在「寫生」中不是完全客觀的描繪對象，而是在觀物的時候將自身的心性投射於對象之上，觀其本性，觀己本心。沈周曾說過「寫生之法，貴在意到情適，非拘於形似之間者。」從中可以看到相較於宋人，沈周的繪畫理念增加了「寫生」理念中主體的分量。

作為明四家之一，沈周在丹青史上地位不凡。他的寫意畫風對世影響深遠，通過這本《寫生冊》可見一斑。

明代沈周《觀物之生》寫生花鳥圖冊描繪了花果、家禽、貓、驢等日常所見之物，計十六幅，無一不細緻、精彩。

1 玉蘭

紙本淺設色 34.6×57.2cm

乾隆題畫詩

簇簇玉光蔚，菲菲蘭氣勻。

似中氣刻畫，淡處有精神。

磊落偏饒韻，芳華不藉春。

分明稱木筆，寫照傳他人。

2 蝴蝶花

紙本水墨 34.8×56.9cm

乾隆題畫詩

天公賦物本無名，誰其名者應非本。

於非本里爭是非，多見其為失之遠。

翩翾老蝶翩翾花，即一即二胥名加。

謂花非蝶寧非也，曰蝶是花詎是耶？

娟娟者花舒舒草，露熊風姿聊自好。

漆園更與宋大夫，兩不知兮堪絕倒。

3 萱

紙本水墨 34.3×58.1cm

乾隆題畫詩

葉綠與花黃，無情自在芳。

持將贈屈子，今是不能忘。

4 荷花與蹲蛙

紙本水墨 34.7×57.9cm

乾隆題畫詩

卉中君子號雖同，淡白應知勝艷紅。

水鏡當前難辨色，只饒香氣噴翁濛。

5 蒲桃

紙本設色 34.8×50.9cm

乾隆題畫詩

蜿蜒雲中龍，綴珠如活汞。

自是九天漿，謬曰大宛種。

囫圇內外融，不可覓其空。

何須詡絕域，徒致聽睹悚。

宜作念珠觀，五蘊淨心孔。

此是日觀法，石田肖生動。

6 雁來紅

紙本水墨 34.8×52.8cm

乾隆題畫詩

點綴山根與水涯，雁來時節發芳華。

非英灼灼寧非卉，是葉飄飄都是花。

十樣錦鋪勝西地，一竿竹倚出東家。

傷人莫訝輕窺宋，還笑悲秋憤自嗟。

7 雞冠花

紙本水墨 34.7×56.3cm

乾隆題畫詩

萼不全異花，品命卻同譜。

層疊芳穗纈，昂藏絳冠吐。

喈喈雖未鳴，六義懷風雨。

8 菊

紙本水墨 34.7×55.1cm

乾隆題畫詩

不礙芳華，瀟灑無雙。

節概清高，千秋知己。

誰是歷數，惟屈與陶。

9 蟹與蝦

紙本水墨 34.8×57cm

乾隆題畫詩

款識一：

賦形造物信多奇，分類屬乾又象離。

敵虎從來誇郭索，夾蛇終得濟波斯。

無腸應識於中直，有骨惟看向表披。

逮詡金膏玉脂日，可懷江淨月明時。

畫圖以外能說偈，樽俎之間別系思。

不戒十門分進饌，徒稱置箸亦何為？

款識二：

蝦游海躍沙稱玉，德號季遐腸腦直。

屬腳鉗八叉紅殼，如琥珀青甲變。

蘆葭獻庭見說援，耳為杯或出南巴。

試看啓南數筆寫，何異慈明一棒弩，

(此詩，乾隆爺應是少了一韻腳字)

10 蠣房與蛤

紙本水墨 34.7×50.9cm

乾隆題畫詩

蠣房堅似石，附積或如山。

閉口深藏計，自固計圖安。

以其有可欲，錐刀終致錯。

佐飯解朵頤，醒酒回放顏。

詩實堯臣好，寓意別有道。

11 蝤蛑

紙本水墨 34.9×56.2cm

乾隆題畫詩

蟹種十二，蝤蛑居首。

或曰撥棹，水中善走。

既入畫譜，亦列食單。

嘉賓宴集，一具專盤。

鶻為突眼，蜩為俯腹。

嶇似其腦，鱟如其足。

萬類憑生，不齊之齊。

加恩處士，是曰滑稽。

12 白鴿

紙本淺設色 34.8×50.9cm

乾隆題畫詩

鶴之馴者常近人，或其煮之群譏誚。

鴿之馴者亦近人，孰不烹之供勸。

一例羽族清俗異，況入淹寒佐筆。

何不飛去保爾生，小弗忍其為梁稻。

13 雞

紙本水墨 34.8×53.8cm

乾隆題畫詩

五德韓詩載，三編史記稱。

銜珠佔瑞兆，逄玉葉休徵。

立若矜雄峙，聞嘗念夙興。

花冠原自好，芥羽詎相應。

士雅中宵舞，安東三雀登。

昂然圖畫里，似伴徑山僧。

14 鴨

紙本水墨 34.6×53.2cm

乾隆題畫詩

浮波不殊野鶩，登陸復伴家雞。

水暖春江如也，城墮吳地淒兮。

巨山已誇淹博，甫里誠蓋滑稽。

獨立那須畏華，九思漫擬集鵜。

15 貓

紙本淺設色 34.8×54.5cm

乾隆題畫詩

《左傳》稱六畜，訖未其名廁，君子有事迎，卻實見《禮記》。《禮記》義何宗?食鼠佐農功，張湯雖老吏，薫穴終難空。難空冀北群，飛兔與騏麟，不如跛之技，寸長尺短分。短分蘇氏罵，捕雞則堪訝。二徐記細故，亦何關治化。

16 驢

紙本水墨 34.7×55.4cm

乾隆題畫詩

吁嗟乎！驢不見六經之中，間出漢晉之書，題面學鳴，頹蕩已甚，豈知名教之樂非虛？旅食京華，灞橋風雪，斯則詩人所以愛諸異哉!石田淡墨閒掃，而長耳四蹄之形神畢肖無余，是忘筌也，是契也，豈類乎？刻楮者之分流。丙戌仲春，上澣。御題。(注：刻楮，喻技藝工巧或治學刻苦。)

沈周題跋

我於蠢動兼生植。弄筆還能竊化機。明日小窗孤坐處。春風滿面此心微。戲筆。此冊隨物賦形。聊自適閑居飽食之興。若以畫求我。我則在丹青之外矣。弘治甲寅（1494）。沈周題。

用筆灑脫不羈，雖見黃庭堅書風影響，但已呈現個人面目。在題識中，沈周自謙此為「戲筆」之作，並言：「若以畫求我，我則在丹青之外矣。」顯示沈周隨性不拘的寬和態度。

清·高士奇行書題跋

此石田翁晚年率意神化之筆。作蝦蟹魚螺與葵萱諸種。皆粗筆淡沈。一揮而就。生氣奕奕如覩。末又掃一驢。蹄踠皆一筆。曲折起止可數。真絕品也。翁亦自以為不可復得。故題詩於後。蓋自言其用思入微。而以神取之之妙。向藏嘉興李九疑夢鶴軒（應為鶴夢軒）。筆記於六研齋。轉轉流傳。歸之我手。改裝成冊。書九疑語於後。以見珍重焉。計十六幅。康熙甲戌（1694）春正月廿四日。積陰微寒。庭梅香爛。滌研書於御題之簡靜齋。江村高士奇。

明代沈周

沈周（1427～1509）明代傑出書畫家。字啓南，號石田、白石翁、玉田生、居竹居主人等。漢族，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生於明宣德二年，卒於明正德四年，享年八十三歲。不應科舉，專事詩文、書畫，是明代中期文人畫「吳派」的開創者，與文徵明、唐寅、仇英並稱「明四家」。傳世作品有《廬山高圖》《秋林話舊圖》《滄州趣圖》。著有《石田集》《客座新聞》等。

沈周的繪畫為傳統山水畫作出了兩大貢獻：其一，融南入北，弘揚了文人畫的傳統。如沈周的粗筆山水，用筆融進了浙派的力感和硬度，丘壑增添了守人之骨和勢，將南宋的蒼茫渾厚與北宗之壯麗清潤融為一體，其抒發的情感也由清寂冷逸而變為宏闊平和。其二，將詩書畫進一步結合起來。沈周的書法學黃庭堅，書風「遒勁奇崛」，與他的山水畫蒼勁渾厚十分相似、協調。他又將書法的運腕、運筆之法運用於繪畫之中。沈周同時還是一個詩人，至老年「踔厲頓挫，濃郁蒼老」。他把這種詩風與畫格相結合，使所作之畫，更具有詩情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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