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慶祝第六任蔣經國總統、謝東閔副總統就職國劇聯合大公演」盛況

　　2022.6.16 熊德銓 寫於北投、陳宗嶽 編修影像

　　民國67年3月21日，勤政愛民、萬眾擁戴的行政院長蔣經國先生，在陽明山中山樓舉行的「中華民國第六任總統選舉」中，獲得出席投票的1184席國民大會代表支持，以高達98.34％的得票率當選國家領導人，5月20日宣誓就職。

　　為恭賀經國先生榮膺國家元首，全國各界敦請德高望重的「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推行委員會」會長陳立夫先生擔任慶祝總統、副總統就職活動的主任委員，慶祝活動最熱門的項目之一，就是海內外國劇名伶聯合大公演。

　　此次國劇名伶聯合大公演，是由復興劇校與國軍國劇隊－陸光、海光、大鵬、明駝為班底，再邀請國內外名伶參加演出，生、旦、淨、丑中的知名大牌演員因多屬軍中劇隊成員，演出場地又在國軍文兿活動中心，聯演總策劃的協調單位和責任，順理成章是由國防部總政戰部承辦，時任總政戰部政五處康樂部門上校首席參謀的我，自然是責無旁貸的成為負責人。

　　受命後，我懐着惶恐又興奮的心情，立即不眠不休以最高效率，草擬聯合大公演詳細計劃，編列預算並召集相關劇校、劇隊負責人擧行協調會，進行細部任務分工，舉凡戲碼研擬、劇場設施整修、演出場次安排、角色分派、名伶邀約以及諸如宣傳報導、安全維護、票務處理、接待服務等等，真可說是千頭萬緒，都需妥適處理。

　　尤其，旅居海外名伶杜月笙夫人姚谷香與己淡出菊壇的顧正秋等名角，應透過何人聯繫邀請？來台後交通食宿安排與接待，無不費盡心思，所幸當年國劇界前輩大老基於對黨國和經國先生的擁戴，不但熱忱支持且主動提供各種恊助，甚至接機、住宿都有人主動承擔安排，那種不計代價、傾力協助、積極配合的精神，至今思之仍令人非常感佩。

　　復興劇校與三軍國劇隊，當年名角如張正芬、周正榮、徐露、郭小莊，哈元章、李桐春、李環春，李金堂，陳元正、馬維勝、周金福、于金驊、劉玉麟、謝景莘、高德松、吳劍虹等人外，後起之秀有朱陸豪、魏海敏、劉復學、曹復永、楊傳英等一流演員均爭相獻藝，確實是當時大家公認～空前也是絕後的一次國劇界最盛大的聯合公演。

　　參演人員都是當年海內外一時之選，文武場也是由復興劇校與三軍各國劇隊的精英如侯佑宗、王克圖等人擔綱組成，陣容堅強，聲勢浩大，在當時想不轟動都難。

　　當時的「國軍文藝活動中心」本是國劇主要演出場地，平日即吸引了無數國內外的國劇愛好者，到此欣賞中國傳統戲劇表演，此次大公演，更是「一票難求」，吸引了所有喜愛國劇、票友者頂禮。只是「國軍文兿活動中心」只有一千一百多個座位，票價平日是一百元、六十元、四十元，此次大公演已提高到三百元、二百元、八十元，但是軍警學生及七十歲以上老人可享受半價優惠。為了杜絕人情，決不送票，除每天上午九時至十二時預售當天三分之一戲票，其餘票在開演前一個小時發售。如此規劃仍然無法應付每日洶湧而至的購票潮。從民國67年5月20日起的十天檔期，每一場次皆一票難求，甚至兩、三天前就有人在文藝中心門口排隊等著買票，人龍長達數百公尺，應勢而生的黃牛票每張更賣到二千元，大約是那時上校軍官的1/3個月薪，但是還不見得能買到。

　　有幸進入劇場看戲的戲迷，有黨國大老、工商企業領袖、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國大代表、部會首長、排隊買到票的戲迷，媒體稱之「冠蓋雲集」誠非誇張之詞。尤其有不少海外僑胞和戲迷不遠千里搭機專程來台，就是要觀賞這次海內外國劇名伶的精彩演出。

　　為了滿足大部份未能到現場觀看戲迷的期望，還委請中華電視公司將《四郎探母》、中國電視公司將《三進士》與《鎖麟囊》等三場演出製作成實況錄影轉播。之後又在5月30日額外再加演《泗州城》與《玉堂春》二齣劇，《玉堂春》再由中華電視公司錄影轉播。另外，前後共演出十一天的大公演，軍中調頻網亦於當日晚上十時二十分錄音播出。

　　毫無疑問，票務工作之緊張，座次安排之艱辛，絕非外人所能想像，座席安排除了需考慮身分職位，也要顧慮達官貴人間的親疏與忌諱關係。特別是，前來看戲的來賓，除了作為主賓的經國先生之外，亦都是達官顯要，安全工作絕對不容失誤，因此文藝活動中心樓下前十二排的座位安排，必須做成座次人名票版，由承辦人親自持呈。

　　我通常在處長孫福龍將軍的偕同下，手棒特製的座次插條名牌托盤，呈請總政戰部主任王昇上將親自審視、調整、核定，有時還要端去請宋長志總長過目，經過討論、研商、調整後方能定案，我這個承辦人才能依據核定之座次表，交付文藝活動中心票務組出票。在那個年代，不僅沒有行動電話，連市話也不太普及，有些大人物電話還要保密，聯絡協調很不方便，許多重要人物的秘書或隨員，就會慿其特殊身分或關係直接進入介壽舘，逕自到五樓的政五處辦公室門外守候。

　　修養差、脾氣臊的難免就會仗勢爭先、盛氣凌人，甚至口出惡言，面對這種情況，我是誰也得罪不起，只能陪著笑臉、客客氣氣的委婉說明，並請諒解，因為這些來客既然能直接衝到政五處辦公室找我，就證明來頭不小，我絕對不能不耐煩，更不能發脾氣。

　　幸因我的態度誠懇，委婉客氣，又不卑不亢，反而交到了幾個朋友，蔣秘書長彥士辦公室的主任秘書李聖謀就是一例。由於他在蔣秘書長面前的美言，聯演結束後的某一天，突然接到李主秘電話通知彥公要親自召見我。在當年，總統府秘書長地位何其顯赫，職務何其重要，我一個小小上校參謀怎會無端受到召見，心中難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聽出李主秘電話裡的語氣輕鬆愉快，就較放心大膽的按時晉見。

　　蔣秘書長見我報門而入時，滿臉笑意起身相迎，對我承辦「慶祝蔣總統經國先生就職海內外國劇名伶聯合大公演」工作的優異表現，使聯演活動圓滿成功，廣受佳評，給予當面嘉勉與鼓勵，並饋贈一瓶高檔白蘭地酒作為獎賞，我禮貌性的致謝後，收下這份引以為榮且珍貴的禮物。坦白說，在此之前我從未擁有過這樣的好酒，回家後還向老婆大人獻寶，並陳列在客廳的櫥櫃中，以為榮譽紀念，惟受領贈酒時，沒有拍照誌念，殊為可惜！

　　聯演期間瑣碎事務太過繁雜，承辦壓力特大，連續多日勞心勞力得不到休息，就在聯演最重要的最後一天，確知蔣總統經國先生一定會蒞臨文藝中心看戲，人名座次票盤的調整，安全侍衛人員所需席位的謄讓協調，讓我勞累到突覺暈眩難耐，整個人呈完全虛脫狀態而暈倒在地，同事立即送我到三軍總院急診，醫官們清楚知道我身負重大任務，立即診斷治療，打針服藥後，暈眩暫獲控制，儘管醫官囑咐需住院觀察，但是當晚的聯演任務實在太過複雜也太過敏感，因為只有我知道那些位子是預留給經國先生和安全特勤人員，那幾位貴賓是秘密協調好可以立即視狀況騰讓座位，還有前後台的安檢與人員管制等等。甚至，貴賓休息室的接待人員和茶水準備，每一細節都有很大的講究和學問，我不回去親自處理，很可能會無所適從，全場大亂！因此顧不得醫師的約制，堅持出院趕回現場親自指揮調度。

　　當晚經國先生於晚間7時25分，開演前5分鐘進場。經國先生和俞大維等貴賓寒喧握手後，坐在第一排7號位子看戲，但最尊貴的1、3、5號是前國防部長俞大維的專屬座位，連貴為國家元首的總統，也必須對他禮讓，這在旁人一定覺得奇怪？但是這樣的禮遇卻來自一項特例移交事項：俞大維博士交卸國防部長職務後，老總統親自召見，除了嘉勉他對國防事務與建軍備戰工作的卓越貢獻外，在詢問俞先生對軍國大計之建議後，並詢問他有沒有什麼要求時，俞先生出人意料的笑稱：自己喜歡看書，閱覽國內外軍事著作外，很喜歡到文藝中心看國劇演出作為消遣，惟座位每次變來變去，煩勞旁人讓座又頗覺不安，能不能請文藝中心保留兩、三個固定座位給我。

　　據聞：俞先生語畢，老總統哈哈大笑，俞先生也不禁莞爾。後來侍衛長向王昇上將轉達老總統口諭，從當時起，總政戰部政五處即依指示，將國軍文藝活動中心樓下第一排1、3、5號座席，作為俞前部長的專屬座位（包括俞前部長夫婦暨其特別護士），票款由其秘書羅順德上校向部辦室按月列支，此一作法早已列為總政戰部政五處康樂首席参謀特例移交事項。俞前部長升遐前從未改變，此外國軍各單位凡有軍事著作，亦依老總統指示，循例專送俞前部長公舘一套。

　　民國67年5月20日起的國劇聯合大公演演出劇目：

　　5月20日：開場《萬花亭》：陳元正飾姚期，劉小地飾漢光武，劉松嬌飾郭妃。大軸《富貴壽考》：嚴蘭靜飾升平公主，周正榮飾唐代宗，劉玉麟飾郭曖，王銀麗飾皇后，吳劍虹飾郭忠，楊傳英飾郭子儀。

　　5月21日：全部《四郎探母》，姚谷香飾佘太君，顧正秋「坐宮」、周韻華「盜令」、徐露「回令」分飾鐵鏡公主，周正榮「坐宮」、哈元章「出關、被擒」、胡少安「見弟、見娘」、謝景莘「哭堂、別家」、葉復潤「回令」分飾楊延輝(四郎)，章遏雲飾蕭太后，周金福飾大國舅、於金驊飾二國舅，顧正秋反串「巡營」楊宗保，劉陸嫻飾後部楊宗保，劉小地飾楊延昭、井玉玲飾八姐、丁韻華飾九妹、姚玉蘭飾佘太君、胡陸蕙飾四夫人。

　　5月22日：全部《紅鬃烈馬》，開場「武家坡」：謝景莘飾薛平貴、趙復芬飾王寶釧。「銀寶山」：姜竹華飾代戰公主，孫麗虹飾高思繼。大軸「大登殿」：周正榮飾薛平貴，嚴蘭靜飾王寶釧、李陸齡飾代戰公主、王鳴詠飾王夫人。

　　5月23日：開場戲由李桐春、王福勝主演「古城會」。大軸全本「雙官誥」：秦慧芬飾王春娥，哈元章、周金福、楊傳英、高蕙蘭等共同合作演出。

　　5月24日：顧正秋率演《鎖麟囊》:顧正秋飾薛湘靈，周金福飾碧玉，聯演的尚有王鳴詠、于金驊、周亮節、楊傳英、鈕方雨、周陸麟等。

　　5月25日：朱陸豪主演《少年立志》。周正榮、馬維勝合演《將相和》。大軸《梁紅玉》:戴綺霞飾梁紅玉，哈元章飾韓世忠，李鳳翔飾金兀術，聯演的尚有趙振華、張海珠等。

　　5月26日：開場《大賜福》，《兄妹串戲》:張正芬飾孔秀英，吳劍虹飾孔懷。大軸《三進士》：姚谷香飾孫士林，胡少安飾張文達，程景祥飾常妻，楊傳英飾常天保，高蕙蘭飾周子青，周韻華飾周妻，楊俐芳飾常院子，杜匡稷飾周院子，夏元增、修筱芬飾丫鬟。

　　5月27日：演出《雙姣奇緣》，郭小莊飾孫玉姣，且與于金驊合演劉媒婆，其餘還有曹復永、吳劍虹、孫元波、徐露、楊傳英、葉復潤等合作演出。

　　5月28日：再演全部《四郎探母》，由姚谷香率領5月21日原班人馬合演。

　　5月29日：開場《掃蕩群魔》，由廖苑芬、杜匡稷、馬維勝、井玉玲、胡陸蕙、李光玉、魏海敏等合演。大軸《一戰成功》:胡少安、哈元章、葉復潤、周正榮四演黃忠，尚有楊傳英、張大鵬、張慧川、夏元增、高德松等攜手合演。

　　5月30日：再加演《泗州城》與全本《玉堂春》二齣劇，《玉堂春》：顧正秋飾蘇三、胡少安飾劉秉義、劉玉麟飾王金花。

　　演出情況場場爆滿，盛況空前，打破「國軍文兿活動中心」開幕以來的所有紀錄，勘稱精彩絕倫，空前絕後。

　　聯合公演圓滿結束後，時任「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推行委員會」會長，同時也是「第六任總統副總統就職慶祝活動委員會」主任委員的陳立夫先生，特地在三軍軍官俱樂部設宴，款待全體演職員暨工作幹部表示答謝，當天晚宴尚邀請文復會、教育部、國防部等部會首長。席間，籌委會副主委張光濤（立法委員）向政五處長孫福龍將軍表示：「主委對此次國內外國劇名伶聯合大公演，辦得圓滿成功至表嘉許，除對承辦單位與全體演藝人員的表現倍加讚賞外，特別囑咐要發給綜理全般聯演，負責總策劃協調，表現卓越的熊参謀個人獎金二萬元（當時相當於我上校階三個多月的薪餉），因為未便當眾頒發，煩請他代為轉贈。」

　　當孫處長福龍將軍告訴我此一口諭，並遞給我一個二萬元的紅包時，我確實有點受寵若驚，感到非常榮幸外，也對自已辛勤付出能受到文復會主委陳立公肯定，倍感榮幸和欣慰。但是我當下表達感謝主委厚賞與鼓勵之外，並表明聯演成功是全體演藝同仁和工作幹部共同努力的結果，大家均以能参與此次聯合大公演的喜慶盛事為畢生無上的光榮，精神上的獎勵比金錢犒賞更有意義，尤其對各演職人員，發多發少很難皆大歡喜，難免招致怨言。建請改頒團體加菜金給各劇團，這比發個人獎金較不易引起爭議。我個人更須婉謝這個二萬元的大紅包，因為承辦大公演的政五處，上有處長孫福龍將軍、副處長張靜和上校的指導，中有同仁之間的相互支援，尤其協助最多的張瑞中校、高叔文中校、雇員王浩章先生也備極辛勞，我獨力難撐大廈，因此建請收回，以免徒增非議。

　　張光濤副主委將我的看法與意見回報陳立公，並壁還二萬元犒賞金後，立公對我的見解與作法大為激賞、肯定，表示將請國防部對我從優敘獎外，更親書一幅四書章句「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墨寶賜贈，這是我家因此擁有立夫先生墨寶的由來始末，也為這史無前例的聯合大公演劃上一個圓滿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