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明小品

極短篇 - 愛情前輩子 

輪迴轉世之說尚無科學根據，卻普遍存於信仰、神話、占卜、小說……

靈魂幽幽飄盪，帶著因果業報再到下輩子，如此說法吸引著世上什麼樣的男女？盼能延續前世未盡之緣或未竟之志……

月色溶溶，明晚中秋，阿倫與小茴在公園散步，手牽著手，小茴的目光突然投向某個路過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瞥過來一眼，卻立即低下頭，匆匆繞道走遠了。

「他是誰啊？」阿倫不禁問，剛剛發生的那一瞬沒躲過阿倫的銳利雙眼。

「誰？」小茴睜大了眼裝傻，一手卻不經意撥弄著自己裙襬，心中忐忑。

阿倫伸出手指，直直比向剛剛路過那男人。

那男人刻意走向人少之處，此時孤獨身影正照在月光下，左右沒有別人了。

小茴自知閃避不過，輕輕咬了自己嘴唇，慢慢停下腳步，面對阿倫，脫口坦承：「他，他是我的前夫……」

「前夫？什麼？妳結過婚了？妳不是不婚主義嗎？怎麼會？而且又……」

等到阿倫一連串問號卡住了自己舌頭，小茴竟還能笑著反問：「怎麼會什麼呢？而且又什麼呢？」

阿倫的舌頭已經卡住，這下子連呼吸也驚到憋住了，一時惶惶無措。

「他是我前輩子的丈夫啦！」小茴臉上笑得有些詭異，讓人看不出所言真假。

「前輩子？呼……啊？前輩子？怎麼會？」阿倫憋住的呼吸稍獲喘息，心中恍恍浮現更多問號，於是拉著小茴在公園的長椅坐下，要她將前前後後說個明白。

小茴在這公園遇見那男人很多次了，某日傍晚，兩人擦身之際，那男人忽然駐足詢問：「妳的胸前是不是有一顆紅痣呢？」

小茴略驚，雙手護住胸口，自己胸前有一顆紅痣的事只有父母與親密朋友知道，這個路過的男人沒來由亂問一通，不知心懷何意？

那男人話聲溫柔，隨即又問：「妳的胸前有一顆紅痣，妳知道是怎麼來的嗎？」

什麼紅痣怎麼來的？那是出生即有的胎記，還能怎麼來呢？小茴想不通，反而被那男人莫明所以的輕柔問話吸引，兩人便在公園的長椅坐下，慢慢聊了開來。

阿倫聽到這，忽地從椅子跳起：「妳這樣就跟不知哪來的男人聊了開來，會不會太好騙了呀？我也看過妳的胸前有一顆紅痣啊？而且又……」

小茴硬將阿倫拉回長椅上坐好，叫他想聽就不要亂吵，故事根本還沒說到重點，不要隨隨便便打斷人家講故事的心情。

小茴繼續說：「總之，一開始只是他的夢境，夢像連續劇般斷斷續續，前晚夢見的事情，這晚的夢接著後續，一晚接著一晚，那男人說，夢裡他是我的丈夫。」

阿倫聽到這，又從椅子跳起，但沒敢說啥，又默默坐回椅上，繼續聽故事。

「總之，後來，有人要開槍射他，而夢境中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竟不顧自身，撲到他身前，倒在他懷裡，子彈從我前胸進去，後腰出來，鮮血如泉湧出，染紅了他的胸襟，夢境之中，他看得到自己兩手沾滿了我的血，聽我喃喃說完最後的一段話，嚥下最後一口氣，卻一直瞧不清楚我的容貌……不過，透過他自己鮮紅雙手的指縫之間，他隱隱約約看懂了夢境之中，那路旁的街道名與門牌……」

「後來……他依照那街道名與門牌去搜尋舊地圖，最後鼓起勇氣去拜訪那家人的子孫，說出了自己夢境中的前世記憶，一五一十，全盤托出，那家人漸漸信了，才拿出保存極久，他家曾祖父的舊相冊。他家曾祖父與曾祖母就在家門前被仇家射殺，過程確實如夢境那樣。其中有一張前輩子的兩人合照，他用手機拍下了，某日在這公園看到了我，一眼便認出了我，所以才會在這公園附近晃蕩，找機會跟我搭話，那男人說，我的容貌與他前輩子的愛人一模一樣……他還拿出手機，讓我看他翻拍的那張舊相片，雖然已經模糊發黃，但看得出那就是我……」

阿倫聽到這，從椅子跳起，不客氣地評論：「這聽起來，不過是非常老套的悲情電影才會出現的劇情啊！子彈從妳的前胸進去，後腰出來，鮮血如泉湧出，所以這輩子妳的胸前才會留下一顆紅痣，就是這麼來的，對吧？那張舊照片也可能是他躲在不知哪兒，先偷偷拍過妳的臉孔，再故意弄模糊、舊化、染黃……」

小茴訴說著自身悲戚前事，此時眼眶微紅，入戲極深，無心去理會阿倫的評語，深深吸了兩口氣之後，繼續這故事：「他這麼告訴我，幽冥夢境之中，前輩子的我在生前所說的最後一段話是『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一定一定要來找我……』他還說，在那個當下，夢境中路旁的小茴香草也被鮮血染紅了，紅綠鮮明對比的那一景讓人印象十分深刻，到了下輩子依舊記得。」

阿倫聽到這，忍不住站到椅子上，找碴提問：「一定一定一定？這會是真的嗎？拜託！一定要有三個一定？真有其事？真能這麼確認？」

其實，小茴在聽故事之時，也曾經這麼問過那男人，一定一定一定？

那男人卻如此回答：「不知道，或許只是人死之前，喘不過氣，口語不清而已，前輩子的事情誰曉得呢？」

皎皎明月當空，晃晃前世如夢，前輩子的愛情故事，如此說到了半夜。

阿倫指著小茴的臉，搖頭直問：「難道妳還真的相信，有前輩子這種事？」

小茴忍不住擦了擦自己濕潤眼眶：「本來不信，但是漸漸相信了，後來，我的夢也會出現那樣的場景，前晚夢見了，這晚又夢見，一晚接著一晚，宛如連續劇，小茴香草染上我的血，紅綠對比的那一幕愈來愈鮮明，醒來卻又模糊，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因為白天心裡想著這劇情？夜晚才會跟著夢見這情景。」

人家的前夫都找來了，阿倫只能盡力吐槽：「這樣的故事非常感人沒錯！但無論如何，前輩子的事情口說無憑，那男人極可能是個騙子，是一個非常會胡謅感人劇情的超級大騙子！又可能是一個沒事亂寫小說的爛傢伙，妳千萬不要笨笨的，自甘墮落變成感情阿呆，如此輕易就上當了。」

小茴低頭想了一想，嘟起嘴：「哼！如果這輩子你對我不好，那我就去跟我前夫在一起了。」

阿倫笑了笑，隨口應道：「呵，我怎麼可能對妳不好，妳別傻了，好不好？」

小茴兩眼骨碌骨碌轉，撒嬌問：「那麼，如果真有下輩子，你會再來找我嗎？」

「會啊！」阿倫回答時，只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心有猶疑。

小茴仰頭再問：「如果真有下輩子，你一定一定一定……會再來找我嗎？」

明月在上，阿倫想說會，卻自覺毫無說服力，只略略張口，半晌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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