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民主作为一种政治理念和制度设计从来不是只有一个层面的东西。它是一个系统，缺少任何一方面都不能称之为民主。我不愿从历史的沿革和具体的制度层面来说什么是民主。我更想从经济学和更哲学的角度来看下民主。只有跳出具体的细节才能在宏观上把握事物的全貌。 

我作为一个学经济的，习惯性的会先考虑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发明民主？它有什么价值？我不打算在这里写篇论文，因此，我直接的说出我的结论，省掉论证的部份，论证可以以后说明。我认为民主的被发明，它的价值就在于在一个复杂的巨系统下，它是长期来看效率最高的一种制度设计。 

说白了，就是民主不但能省钱还能方便我们赚钱。民主的好处就在于当系统足够复杂，信息足够多的时候，民主是最便宜的，最具有可操作性的管理方法。就是说理论上，民主是否高效率是要放在不完全信息动态博弈的角度看。的确，民主在每一个截面都是牺牲了效率的，但长期来看民主的效率就显示出来了。

当博弈反复进行时，民主就相对别的决策模型体现出了优势。当然，如果是完全信息或者是静态博弈，民主的确仅仅是一种以牺牲效率来达到公平的一种制度，也没啥别的用途。搞不好还会因为民主在竞争中失败。但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们每个人也不会有全部的信息和知识，但如果通过一种制度安排保证最大可能的获得信息和智力支持对决策的科学性是有最大帮助的。 

因此，民主不是宗教。民主不具有任何道德上的含义，也不具有任何的先验性。它是需要被发明且要被使用和检验的，合则留，不合则去。如果不是这样那我就有理由怀疑这个制度的意义。 

这就隐含了两个命题：1.民主的被发明和被使用是有条件的；2.民主的核心在于廉价的提高效率，如果不能做到，则民主毫无价值。 

物质决定意识。那么回到开始，民主的被发明和被使用是需要什么条件？一个全面的民主是什么样子？继续说我的结论：民主的被发明和被使用起码需要以下的几个条件：1.一定的经济基础；2.信息的充份流通；3.一个稳定的时空背景；4.各社会阶层理性的制衡和妥协；5.一定的民族性和文化传统。 

下面我再具体的说下这几个条件： 

第一，一定的经济基础。其含义为民主的被发明和被使用只能是经济发展到一定时期的结果。社会系统或政策环境不复杂到一定情况，民主就没有必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具体点说就是一个社会的中产要占全社会的大多数的情况下，民主才是稳定和可持续的。 

有没有特例存在？有，说来好笑，中国近代以来推行西方式民主最好的时期和地方是抗战时期的陕甘宁边区，当时的“三三制”就是西方民主的君主立宪意味的议会制（毕竟最高领导还是不会“三三制”选的，也是不会轻易变更的，但确实有制衡的）。当时可以说是中国最民主的地区，比老蒋的重庆好多了。但陕甘宁边区的民主是建立在压力挤压下的特殊产物，带有策略性。压力消失了，策略就转变了。缺少内生性的因素。 

第二，信息的充份流通。其含义为不同阶层的意见有充分表达的制度安排和法律保证。民主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对信息的收集反应最快最不容易失真。从而在“反馈-控制-反馈”链中保证高效。应此，信息的充份流通是民主的一个重要条件。 

第三，一个稳定的时空背景。其含义为国家没有面对大的外敌入侵和战争；没有面对巨大的全面性的不可抗力的灾难；没有面临内部巨大的宗教和民族矛盾；国家没有立刻的分裂风险。这些条件是民主能否有效执行的重要条件。如果时空背景不稳定，民主的效力就会下降，极端的就会降到毫无价值。 

上面说的陕甘宁边区的特别就在于陕甘宁边区虽在敌人的包围中，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内外趋于均衡。而我认为像印度的民主效率不高的重要一点就在于内部巨大的宗教和民族矛盾。很多西方人故意无视了这一点。 

第四，各社会阶层理性的制衡和妥协。其含义为理性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民建立的公民社会,独立的司法系统。只有理性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民才会是公民，才懂的正确的提出权利和适时的妥协。否则，民主就会成为了“我的意志必须实现，你的我不管”的民粹主义了。台湾省的民主就有可能滑向民粹主义。泰国90多年的所谓民主就是现成的例子。独立的司法系统着是保证民主不滑向民粹主义和人民民权的最底线保证。因此，公民和法治先行，制衡和妥协先行。 

第五，一定的民族性和文化传统。事物不是孤立的存在。任何一个制度设计都有其文化背景。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和民族性不会因为民主了就消失了，或改变了，它也时时刻刻影响着民主本身。英国的民主和美国不同；日本的民主与法国不同。 

民族性和文化传统中有利于民主的文化基因的多寡是会对民主的使用效率和成本有重大影响。民主在西方先产生，西方使用民主最有效率，其中契约精神和重视个人主义的传统有很大的作用。相比在东方或非洲，民主水土不服常有之。从这个意义来讲，我甚至认为应该有一个东方民主学。 

这就是我认为的五个民主条件。因此，一个全面的民主是什么样子就很容易看出来了：1.经济繁荣，不应有穷的民主。即就是说一个全面的（理想的）民主必需能保证经济长期来看是可持续发展的；2.言论自由；3.司法独立；4.公民的社会，和谐稳定；5.受有效监督的全民政府。这些缺一不可，少了一个就不能称为全面的民主社会，只能称为有民主特征或较先进的民主社会。因此严格意义上讲，现在的世界还没有一个民主发展完美的地方。 

再来说到中国。中国现在需不需要民主？肯定需要。 

回到建国之初，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当时以毛泽东为首的第一代领导层还是为中国的发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这些基础有：1.完整的工业体系的建立；2.国家安全问题的解决；3.全民识字率的大大提高；4.土地改革带来的农村生产力释放；5.在外交和地缘政治方面的重大突破。但这些伟业起码不是在典型的民主制度下取得的。那么说中国现在需不需要民主，就必需先回答为什么毛泽东可以取的这些成就，我们现在不行。 

我认为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过，我认为毛泽东自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过：事物总是从简单到复杂。我认为就是这么回事。建国之初虽然局面千头万绪，但说白了就是两件事：1.保证国家安全；2.恢复国民经济。都晓得当时中国一穷二白，一穷二白很糟糕，但一穷二白也让局面简单化了。毛泽东只要拿一张苏联的《真理报》，大约也就晓得了路线图。局面简单化有几层含义：1.大陆实现了真正的统一，全部资源中央政府都可以有效使用。相对军阀混战大大的简单化了；2.战争和运动消灭了地主阶级，大资产阶级和买办阶级。国内的传统上的森严的阶级等级被进一步打破。阶级间的冲突相较从前大为减弱，阶级慢慢转化为阶层。3.全民族意识高度统一，希望建设国家以求温饱。4.国际环境对国内的经济的影响远比现在小。5.敌人多在外部且明确。 

但这个简单化只是一个宏观判断,具体是很难做的，否则我们也不会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除了老毛，当时中国无第二人能完成这项工作。换了老蒋来10个都不行。说真的啥时见过一个政府里有七八个都是伟人大师啊，真是青铜时代的感觉。因此，我的结论是毛泽东时代的高速发展得益于三个方面：1.国家经济情况相对简单，经济系统还没有复杂到难以忍受。毛泽东较容易得到准确的有效的信息作出决策,特别是前十年；2.苏联的先行榜样和帮助；3.中央发挥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方针和我们民族性里面的集体主义传统。 

顺便说下社会主义的话题。理论上社会主义的经济效率是最高的，当经济系统不大时，掌握信息的成本和有效性可以满足，因此社会主义的“平地拔楼”的本领是很强的。但问题在于经济系统庞大后，掌握信息的成本越来越大和有效性越来越差，变得不可忍受。这时传统的社会主义计划指令变的不可行，一定要引入市场经济，其实质是经济民主化。因此，这就是毛泽东之后，我们一定要改革的原因。也是回答了中国现在需不需要民主的问题：经济基础已经在建立嘛。 

中国需要设计怎样的民主制度？不知道，但一定是不同于西方的现成的套路。 

原因有下面几个：1.中国太大，人口太多，分布太广，经济水平差别大，城市化率还不高；世界还没有用西方的现成的民主套路管理这样的社会的成功例子。 

2.中共是现在中国唯一有能力有效率的掌控全局的政党。难以在现在体制外找到对等的政治集团。这点无论“精英”如何不爽也只能YY。因此，未来的民主化中共必然处在特殊的地位。这是别的国家没有的情况（苏联的不同，苏共的那时差不多失去了应变的能力更别提有效率了，它几乎就是在麻木中坐视苏联的解体）。 

3.全球化带来的国家政府的高度关联性也是以前没有的新课题（苏联玩跳楼，对那时的全球经济的影响有限。中国要是突然馅入无政府状态一定会有巨大的灾难，外国的各种基于其本国利益的干涉必不会少。同时不排除民族分裂势力与反华势力的合谋，制造分裂事实）。 

4.上面讲过的民族性里面的集体主义传统等文化问题,比如中国国民的泛道德化偏好，动不动就先臆测道德动机是否高尚而不重视事情本身如何。论坛上的热衷于扣帽子就有类于这种心理。 

5.中国本身还在高速发展中，不确定性很大。这种不确定性为制度设计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在经济先知先觉于政治高速发展时，千万不要认为政治可以跑到前面先准备好一件完美的合身的衣服。没有一个母亲会为青春期的孩子准备哪怕一年后的衣服。事实上参考西方发达国家的政治史，其经济高速发展时，政治的发展相对是很慢的。当经济发展趋缓，社会发展高度繁荣，其政治制度的建设才日臻完善。比如美国：其成为世界经济强国的时间是１９世纪末２０世纪初。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美国的经济实力已经开始超越英、法等欧洲列强，跃居世界首位。而作为美国民主真正成熟的重要标志：妇女获的投票权是在1920年8月26日，距其独立144年。黑人获的投票权是1965年才真正开始，距其独立189年。而瑞士是到了1971年，所有的妇女才获得了投票权，瑞士才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普选。 

西方自己真正的民主化过程毫无例外都是渐进的，都是在现代化之后才实现的。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的民主化道路也不可能超越这一历史规则。现在，渐进的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是恰当的。我认为现在看不清民主改革的具体方案是正常的，人的意识不能超越物质的发展。船到桥头自然直，当我们的现代化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的政治智慧也会积累到一定的高度。同时，制度设计的决策环境那时也会改变了，现在的困难就因为发展而消失了。比如城市化超过70%，中产阶级超过70%等等。民主改革的具体方案将不是难题，那时说不定高中文化程度的人都能想的到。在这个意义上，现阶段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应急策略也不无可取之处。 

但这不妨碍我们现在探讨一下中国未来的民主。我想未来中国的民主化可能的走向有几个特征：大中央，小政府。地方直选，中央推选。党团柔化成全民党或者进一步强化党团的执政联盟性质。民主从妥协开始，无论是对历史的尊重还是政治的和解都是中国过去和将来的成功法宝。如果没有伟大的尊重和和解，中国也不会有抗日八年的伟大坚持；如果没有伟大的尊重和和解，中国也不会有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功和发展。 

虽然我还不晓得最好的民主制度是什么，不过对于中国，最糟的我却知道——俄罗斯式的所谓民主改革：苏共里的贪腐集团和所谓“精英”只是把名字改成俄罗斯统一党，把国家“民主”成寡头政治。“民主的旗手”是“共青团先锋”，“私有化号角”是“共产党书记”。过去的都是别人的错，历史上没一个好人。呵呵，真是伟大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