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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上殺人魔(完)三、苦澀的過去(下)
2014/08/10 14:30:00瀏覽26|回應0|推薦2
是她的亡魂嗎?除了這樣,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釋。別管是真是假,也許她只是想看看阿維,應該沒有甚麼惡意吧,我嘗試這樣催眠和說服自己,但事實上心裡仍是驚悸不已,身體感覺到一陣不舒服,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不可思議的經歷。

啊,這種事當然不能跟阿維說,現在單是聽著他的回憶,都感受到濃厚的心理陰影的意味,作為認真的女朋友,我不該加重他的精神負擔。

回過頭,阿維那純淨的眼瞳正朝著我凝視著,似乎想我作出甚麼回應,於是不敢插話打擾他的我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既然你會為她負責,為甚麼她……要這樣做?那麼最後,她的父母知不知道你並不是孩子的父親?」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理會。」是平淡無比的聲韻。「直至現在?」我瞪大雙眼,這件事實在全然的出乎意料。「是呀。」他接著道:「她說我對她太好,所以內疚得想死掉。」他漾出一個不屬於快樂、但又沒有悲哀感覺的微笑。「我老是提著未來的安排會是怎樣怎樣,天天聽著,讓她的壓力很大很大,變相是逼死她了,應該是這個緣故吧。」

我不覺得他這個想法是正確的,不過現在我就知道,他是那種會把所有過錯歸咎於自己的人。「我真的很喜歡她……」他望了我一眼,然後笑道:「抱歉,我是指以前呀。現在當然不會,不要胡思亂想喔,不會是已經在介意吧?」

一定很痛苦。

聽著聽著,彷彿吸入了他內心的憂鬱和傷感。那種黑暗的憂鬱在自己的心裡反映出來,那一份身同感受的代入感,像是被同化───不,就像活在他的身體內,感知著一切的難過。

我眼前是熱鬧無比的咖啡屋,但少女們的吵嚷聲音和店長播放著的休閒音樂彷彿都在另一個遙遠的未知世界,和身在現場的我再沒有任何相干;在同一個時間的平面裡,重疊了另一番的虛幻光景,如同是迷漫的幻覺,如同是真實上演的情節。

咖啡廳的景色依舊在默默運作著,蒙上濃厚的灰暗之色,遠得無法觸及。莫名其妙的幻覺卻是逐漸明亮和清晰起來,慢慢取代現實的視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灰色的牆壁、灰色的樓梯級、灰色的鐵欄杆、灰色的窗框……走火警時才會用上的後樓梯,是除了混凝土的灰色之外,甚麼都沒有的單調空間,彷彿是沒有時間的所在。跟眼前的現實完全不一樣的地方,繼續上演著一幕幕像是古老電影的殘舊映像,帶著昏黃的奇異色調,而且有點兒斑駁和不穩定。

微弱的光線從小巧而污穢的玻璃窗勉強照射進來,殘舊窄狹的樓梯似乎一直無人使用亦無人清潔,鋪上一層細細的灰暗塵埃。劇烈地跑動在樓梯級間,拼盡力氣扶搖直上,踢起迷霧似的塵土,在空中輕輕飄揚、落下。

一邊拚命跑、一邊打著不屬於我的舊款手提電話的某個陌生號碼,死不放棄的打了又打,完全沒有接通的跡象。不斷響起的女性聲音,是機械化的留言信箱系統錄音。

很焦急嗎?

揮灑的汗水源源滴下,一個又一個轉角,可能是五層樓,也可能是十層樓了,畢竟我沒有留心好好數著。在後樓梯頂樓的盡頭狠狠踢開長滿鐵鏽的大門,一個勁道衝進本該甚麼都沒有的天台。吹過帶著空氣污染的微風,喚醒幾分初夏的暑意,映入疲憊無力的雙眼裡,是亮麗無比的蔚藍晴天。

急促的腳步硬生生停下來,天台邊緣竟然危站著一位少女,她抬頭望向天空,穿著寬鬆連身長裙的背影顯得十分孤獨。在沒有任何欄杆的情況下,這意味著極大的危險和悲哀,正在默默等待著降臨的一刻。

她是誰?難道……是她嗎?

長及鎖骨的直髮,隨著她轉過頭的動態而滑落到肩上,刺眼的陽光照射在那深刻輪廓的側臉,沒有瀏海蓋住的柳月眉下,美麗卻病態的眼眸正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她還能救回來的」───不知怎的,我抱持著這個沒由來的念頭,也許是因為她尚在猶豫不決沒有立即跳下去的表現,讓我認為她是不甘心就此死去,或者仍有值得留戀的人和事在這個世界,令她苦於無法拋下而走。

回過神的她終於發現到「我」的存在,臉上微妙的表情一變,驚愕的圓睜雙眼、張大嘴巴,然後面容慢慢扭曲起來,陷入了嚴重的恐慌,抱著頭展開淒厲的刺耳尖叫。

嘴巴和喉頭都正在郁動的「我」,似乎在跟她說話,但無從聽見當中的內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安撫、爭吵、責難還是甚麼。只見幻覺的片段愈來愈不穩定,彷彿是信號收不清楚似的搖晃起來。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完全消竭,赫然靜下來,緊張的氣氛反而愈來愈濃烈,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她淒厲的抽泣著,手裡瘋狂的敲打著那隆起的肚子,直至痛得皺起眉頭才不甘心的停住。她繼續大叫、哭號、踏著慌亂的腳步,指著「我」說了一番漫長的說話,不過靜下來的聲音依然沒有回來。

「我」好像聽到最後,連忙提腿奔前,向她伸出手臂。

縱是慢了一步嗎?該發生的事,終究是阻擋不住。

隨風飄揚的長裙獵獵飛舞───搖擺不定的晃動景象,如同唱碟跳線一樣的略過,下一刻天台已變回空空如也的孤寂。依然光亮的天空下,四周都響起了受驚市民的呼叫聲、哭聲,在這個難受失落的地方纏繞不停。

明知道難以挽回的結果會是多麼的悲哀,卻禁不住握緊拳頭,直至皮肉滲出苦澀的血絲。探頭往下一看,慘不忍睹的屍體已經倒在驚心奪目的鮮紅血泊之中,四肢皆以不自然的奇怪角度扭曲,高高掀起的長裙下,斷裂破碎的慘白骨頭從大腿的皮膚刺穿而出。嚴重變形的歪斜頭顱,後腦滲出了透白色的腦脊液,睜大的眼睛被尖銳的混凝土磨爛了一半。

好噁心的震驚感覺,這種視覺上的衝擊,甚至遠遠拋棄了婉惜與難過的意味。不知怎的,我感受到一種惡意的焯熱氣氛在蔓延,像是拚命把最可怖的一面傳遞給我,不把我嚇得心臟停止跳動都不罷休。

會不會是剛才顯現在天台鐵欄杆前的亡靈?是她在呼喚我、是她想跟我說甚麼話嗎?雖然我不明白為甚麼素未謀面的她竟會找上我,也不明白讓我了解到這件事,到底有甚麼特別的含義。

那麼竭力阻止一切不幸的「那個人」,很明顯是那時候的阿維吧,彼此的感覺很相像。我可以想像到,他一定是屏息注視著悲劇的經過,然後很大聲的叫喊,沒有提高音調地叫著。

幻覺開始淡去,咖啡廳的顏色突然變得無比鮮亮耀眼,彷彿在閃閃發亮般美好而純潔,老闆播著的休閒音樂聲聲入耳,熱鬧地聊天的顧客帶來一陣明朗的氣氛。眼前阿維逗著花貓玩的愉快神情,充滿著突出和確實的存在感。啊,這些幻覺不知道到底是我聽得過份投入的妄想,還是由亡靈所呈獻來、真正存在於現實的事件?

完全的精神交流,似是到達了一個危險的極致。我未曾對任何人有這種代入得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覺,卻對交往不久的阿維有這種感知,甚至可以說是「當初的喜歡,回想起來根本是毫不了解、冒險、胡來」。

而耀眼的難料未來,會不斷地印證著這句話的真實。


* * *


幾天前,我搬開銀灰色的櫃子打掃,在下面找著一本滿是塵埃、殘舊的簿本,應該是阿維以前的心情隨筆。一個月才寫了數篇,有時幾個月都沒寫過一個字,掀了幾頁後,連日期都沒有寫,亂七八糟。

無從聯想到現在的阿維。初次踏入他家時,整齊乾淨得近乎病態。那裡沒有一件多餘的傢俱,總覺得客廳和飯廳很空洞,櫃上的裝飾品少得可憐,而且所有的物件都是90度角地豎立、一絲不苟的排列著,尤如無人居住的示範單位,一看就覺得是極其寂寞的氣氛。

一直見他性格多麼的爽朗和隨性,以為他就是一個人獨居,都應該能夠自得其樂的生活,直至搬進來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太樂觀和不了解他的真正思想呢。

屈指數著日期的年份,正好是他的十七歲。其中一天草草寫著:「為甚麼要放棄我?是我做錯了甚麼嗎?」應該就是他的童話所結束的日子。

回想起來,夢兆似的幻覺裡,缺失了的一幕到底是甚麼?她跳樓前的一刻,像是跳線一樣的飛越過去了,裙子一飄就消失眼前,其實她是怎樣跌下去的?不知怎的,我腦海中居然是阿維衝上去把小寧推下樓,然後聲嘶力竭的大叫著的場面。我搖搖頭,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已經夠慘了。

要不是她情緒太激動,一時發瘋,自己跳下去了;要不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跘倒,失去平衡向後一翻,接著不幸失足墮樓吧。沒錯,事情一定是這樣啊。

這本失落於回憶裡的日記薄,我強行忍住看下去的衝動,把它塞回櫃子的底部,裝作自己從來沒有看過。

還有甚麼過去,就留待他親口告訴我吧。這不是甚麼侵犯私隱權或者維護個人尊嚴的問題,而是我選擇去相信他,並且不能再讓他受傷害的單純感情而已。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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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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