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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0 14:00:00瀏覽40|回應0|推薦2 | |
冷清的無盡街頭,回望後面的路,如今的路人就只有剛從通宵小巴走下來的我。包圍在污濁厚重的市區空氣之中,在無月的情況下,連一顆星都找不著。 一路上就只有漆黑和灰暗的色彩,從地面上還能依稀地看到自己的影子的存在,卻是幾乎和同樣深沈的地面溶為一體。那些才幾層高的唐樓,仍有幾戶人的燈是亮著的,不過和已經不算光亮的路燈相比,那是弱得接近毫無幫助,也許是因為那些懸掛著的大型招牌把大部份光線都遮擋著的緣故吧。 已在這條街默默地經營了十幾年的五金行、養著一隻髒兮兮的狗的車房、老闆娘很熱情的小士多、食物老是過期的雜貨店、一年才去一次的香燭紙料店、門庭若市的中醫師和藥材店……這些熟悉的一切,通通都關門了。僅僅剩下報紙攤位的幾塊簡陋的木板,還有幾架用鐵鍊鎖在欄杆的運輸用手推車。 颼颼的海風不斷拍打著商鋪的鐵閘,生鏽的鐵板互相磨擦之下,產生刺耳而令人不舒服的「嘎嘎」聲,也是我最為討厭的聲音之一。偶爾在馬路上滾動著的空汽水罐,猶如遠處的風鈴響起,亦是目前唯一比較愉快的音律。在落針有聲的寂靜下,彷彿增加了立體感,聲聲入耳。 走著走著,尤如置身死城一樣。 感到一絲屬於初秋的寒意,我趕忙拉好長袖的針織外套,肩膀不由得一縮,雙手抱緊皮製的暗紅色手袋。 「叩叩叩……」當我腳踏的兩吋高跟鞋碰上混凝土的路面,響亮而空洞的回音在空氣中迴盪著。是我不習慣獨自在夜深時份回家嗎?心底裡毛骨悚然似的。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明明感到不安,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因為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就是想放棄、想後退,都不會有其他容納我之處。 * * * 只要穿過右面的公園,很快就可以回到家。 雖然聽不到有車子駛來的聲音,但我還是習慣性地往馬路的兩個相反方向望了望,才快步走過去對面的公園入口,外面清楚地寫著:「海德街休憩公園」。 樹枝和樹葉擺動的沙沙聲,巨大的樹影就在視線之內,教人頓覺不安。是錯覺嗎?總覺得後面可能有人。就像電影中,站到隊伍中最後的人鐵定是第一個被抓住的亡命感。 「吱啞、吱啞……」是刺耳難耐的鐵器磨擦聲,我神經質地望向左後方,視線穿過久未修剪的矮樹叢,從樹葉和樹葉之間的空隙,好不容易才瞄到兒童遊樂場上那隨風搖晃的秋千,而上面當然是空空如也。 沒事,別要嚇自己。儘管這個地區算是滿偏僻,但一直以來治安良好,實在無必要擔心太多。心裡一直這樣催眠自己,然而,這種自我安慰很明顯並沒有發揮甚麼作用。事實上,身體已經作出最坦白的反應,無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路,是愈走愈怯。 樹影處處的公園,在這種深宵時份,無疑是色魔和匪徒下手的最佳時機。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都彷彿帶著不明朗的危險氣息。 一步、一步,環視著四周,一個路人都沒有。 我小時候最喜歡爬上去的膠滑梯,昔日那光滑的亮紅色已經逐漸剝落,變成如今殘舊無比的暗淡,像是傷痕累累的。抱著一種不知道是婉惜還是懷念的情緒,我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出口走著。 * * * 終於走出公園了。 顯現在我眼前的建築物,是幾近空置的工廠區和工業大廈,而路燈的光線總是淡漠的昏黃色,相距很遠很遠才有一個。其中幾個還沒壞透,燈火無力的閃現著殘餘的光輝。其他安然無恙的路燈,有如往日一樣的上演著飛蛾撲火,燃燒淨盡牠們的生命,跌落地面化為路上的泥濘。 從前,總有阿軒陪伴我走過這一條路。分手後的現在,才突然頓覺這種情景是頗為詭譎的。一方面這裡比進入公園前的路顯得更為陰森,另一方面這條街連住宅都沒有,是真真正正的叫天不應、叫地不聞之地。低下頭一看,天色暗得連手錶上的數字和指針都看不清楚了。 街尾一拐彎就是我家,或者正確來說,是我祖母住的唐樓,老舊得連升降機都沒有。 聽不到任何聲響,連風聲亦停下了。一直往前走,卻總害怕後面有人緊緊跟隨著,令我不禁一次又一次的回望著。當然,是一個人都沒有,路上就僅有昏黃的路燈所留下來的長長倒影。 在濃烈的黑暗氣息,彷彿冒起一種不明朗、未知的危險感,直教人喘不過氣。也許,我只是未曾在這種時候,孤身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簡單來說,就是一時的空虛感作祟吧? 終於看到我家樓下的冰室,當然門是關著的,叫人不禁鬆下一口涼氣。我想起了應該已經睡了的祖母,她一定是下午從附近的長者活動中心、又或是朋友家的麻雀桌回來,然後在那又窄又悶熱的廚房煮著過咸的餸菜,再看著無線電視台那十年如一日的劇集吧? 「沙沙沙」───是衣服的磨擦聲,但這細微的聲音很明顯並不是來自我自身。這時候我就知道,後面真的是有人,而不是錯覺! 壓力,由後方逼近,一下子令人心怵。要碰上了!身體的觸覺如斯告訴我。我立即回過頭,可是雙眼被對方的手大力蓋住,眼前一黑,甚麼都看不見。 是我放心得太早嗎? 刻意讓手袋從我的手指間滑落,來空出兩手反抗。我慌忙踢腳、運用手肘向後攻擊、胡亂反抗著,然而對方居然一聲都沒有哼。也許是這種力量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大聲的叫吧!求救吧! 就在下一刻,刺鼻的氣味攻向我的鼻孔,是清新得令人不舒服的感覺。濕漉漉的棉紗蓋住我的嘴巴和鼻頭,我拚命甩甩頭,企圖逃離那東西的掩埋。但它一直緊貼著,是無法擺脫的悶熱感。這樣的情況下,我的呼叫聲彷彿被困於我的口腔,根本傳不遠。 有沒有人可以來救我?無論是誰,都沒有關係! 被勒緊的手臂、肩膀一帶只能感受到痛───像是撞到辦公桌的程度,是可以忍受的痛。隨著意識愈來愈迷糊,手腳開始不聽呼喚,只能稍微搖晃著頭顱,本能地作出徙勞無功的掙扎。 無助,卻無人能夠幫助我。 蓋在我眼睛上的左手,手心滲出溫熱的汗水,沿著我的鼻樑流下,是一陣癢癢的感覺。我已麻木得不知甚麼是緊張,只能感受到心臟那充滿活力的跳動,以及無意識自主的手腳動作,談不上是甚麼有效的攻擊。 直至,一切歸於和平。再不感到痛,也沒有恐懼和憂鬱。透明的空氣好像在扭曲、變型、甚至撲面而來。 感覺到身體無力往下墮、感受著地面的粗糙尖銳觸感,身體愈來愈輕,彷彿沒有了重量。身體好像不再屬於自己,無從操控。 這真的是現實嗎? 時間的流動是毫不真確的虛幻。只記得濛濛瀧瀧之中,我似乎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的溫煦笑意。他那單純清澄的淺棕色眼眸,就在晃動的殘破招牌下凝視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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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