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10/20 19:39:53瀏覽993|回應0|推薦0 | |
「小朋友,要不要我帶你們去看我們山上養的恐龍?」到小團山上來參加夏令營的小孩子們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或遊戲,爭先恐後地跟隨我,到了一處原本採石留下的窪地,看到了欄中漫步啄食的雞群。 「騙我們的,只不過是雞而已嗎。」「對啊,鳥類不都是恐龍演化而來的嗎?你們看牠們奔跑的模樣,像不像恐龍?」孩子們大概都在書本上學過了,雖然點頭,但是興味索然。「我準備好了一人一個即將孵化出的恐龍蛋,就在教室中⋯」我還沒講完,孩子們已經拔足飛奔,不多時,每個人都盯著自己分到的雞蛋,還不時側耳凝聽小雞啄蛋殻的聲音。 我趁空向他們解釋動物行為學家羅倫茲(K. Lorenz)的「印刻( imprint) 作用」理論,他觀察到雁鴨在出生之後最早見到的生物,行為會影響雁鴨的神經系統,使得牠們認同並模仿。誇張地說,雞生下來先看到誰,就把誰當媽媽。 孩子們的興致都大了,一方面是從沒親眼目睹小雞破殻而出的畫面,另方面也都想當雞媽媽、雞爸爸。但是孩子畢竟耐不得煩,小雞啄殼不多時,就要休息許久,最後就剩個女孩兒守候在旁。 孩子們玩了一遭回來,小雞啄開的蛋殻已經有指甲大小,可以看到小雞的動態,但是已經是夏令營的最後一天,父母親們都紛紛來接孩子們。有的孩子央求父母讓他們將孵到一半的雞蛋帶回,但是不獲首肯,怏怏而去,而原本耐心守候的女孩兒帶了兩個蛋回去。最後剩下兩個半孵化的蛋,留給了我們家兩個大小孩子。 在家中守候,孩子們呈現出空前未有的毅力和耐心,終於在深夜看到了兩隻小雞先後出世。我們隨即將雞雛置於紙箱中,並以電燈泡保溫。 孵出的小雞最後帶到了山上,並不像其他同類是關在欄中,而是任其在外漫遊。這兩隻雞雖然也會和人保持距離,但是也不遠離,總在人的周遭打轉,每每還踱步進入辦公室裡,在人的腳邊磨蹭。 雞兒長得很快,不多就就可以辨識出一雄一雌,兩隻雞總是相伴而行,而且對延極特為依戀。延極讀書疲累時,會跑出戶外追著牠們玩,牠們雖然會迅速走避,但是絕不會像其他雞隻一般扯著嗓子嘶叫。小公雞自尊較強,不願被捉到,每次被捉到的都是小母雞,延極摸著小母雞的頭頂、下頜,小母雞舒服極了,閉起眼把頭靠過去,好像小貓、小狗一般撒嬌。總要摸個好一陣子,才甘心離去。 兩隻小雞每天向晚,都要飛上辦公室的窗台邊歇息,早上窗台邊總留下一堆堆雞屎。蕙瑛邊清掃雞屎,邊恨恨地說道:「這雞沒有規矩,過幾天把牠們殺了煮菜。」郭磊笑著在旁附和說:「這雞長得快,看來已經有三斤,可以殺了。」延極連忙鄭重宣佈:「誰要殺了我的雞,我就跟誰拼命。」還不忘強調雞的好處:「你們不是要施有機肥嗎?我的雞可是到處幫忙施肥,功勞可大著呢。」 這天,我看著極兒和雞玩耍,不覺心中一動,問延極:「你看到爸爸撒玉米餵雞的時候,雞吃食會有先後順序嗎?」極兒觀察了一陣子,說:「好像是的。」我解釋說:「這就叫做『啄序(pecking order)』,在鳥類和哺乳類動物群體中,都會有這種行為,這是種社會階層結構所呈現的現象,取食或是求偶時依次而行,也就代表了個體在群體中的地位高低。」歇了會兒,讓孩子有時間思考,我進一步問到:「人類也有這種現象嗎?」孩子想了半晌,有點迷惘:「好像也有吧。」我問:「那麼人類的地位高低—或是啄序,又是根據什麼來決定的呢?」 孩子亂了:「是學校考試分數、成績排名?不,不,是薪水多少?好像也不是。那是什麼呢?」我說:「可見人類社會的標準不是只有一套囉?」「對了,應該是年齡,每次吃飯,都是年紀最長的人先動筷子,其他人才能開動。」我笑了:「在社會上,都是年長的人居先嗎?」孩子偏頭皺眉: 「好像也不是。對啦,媽媽說人家會用文憑來判斷我,我不到學校去,在家自學,沒有了學位,在社會上就沒了地位。」我說:「你不是知道陳寅恪嗎?他的學問如何,眾所皆知,他到哈佛去學梵文,學成即回,不求文憑。人家能夠拿文憑來評價他嗎?」 孩子回復了平日的機靈:「你不要再兜圈子了,要說什麼,趕快說吧!」當然,每則寓言故事後都有個道德教訓,我花費了這許多口舌,這孩子總算看出我的意圖。「人類不同於其他物種,人類社會的排序方式並不限定一種,排序也不是一成不變。」「例如,在工作崗位上的老闆和夥計,下班後參加土風舞社,可能就是夥計技高一籌,也許就成為師徒關係了。」「一個人的道德水準高低,更未必與他賺了多少錢、考試分數高低、年齡長幼、學歷高低絕對相關。」 「所以每個人都可以尋求自己合意、合宜的定位,並且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力求發展,找到自己的價值,不須要顧慮單一標準所定出的『啄序』。」孩子滿意地說:「你早說不就好了嗎?」 孩子走了,我自己卻還在原地踱步,想著許多親友聽聞延極要自學的消息,都認為在學識上沒問題,但是群育卻恐有所欠缺,勸我三思。我並不以為慮,或者說,我早就思之再三矣。孩子自小學一年級起,便擔任班長,善能為老師分憂,並能招呼照顧班上同學,多次獲選為模範生(在大陸稱為「三好學生」),即使到合肥求學以來也不例外。就狹義的群育論,我對他和人相處的分寸拿捏並不擔心。 但是,重要的是:教育成人是種社會化的過程。我們說群育,無非也就是如何立己立人,眾口一詞談群育,但是大家可曾深思過群育究竟是何內容?我們傳統進德修業之道,在此甚為不足,在現代學校教育中,覺醒也還不夠。我認為,空談群育,不如談公民養成教育,這其中必須了解做為公民,所應享有的權利和當盡的義務,以及如何爭取和維護之。嚴復當年特意將穆勒(J. Miller)的”On Freedom ”譯為《群己權界論》,就是了解到傳統修身只講自我,而不及人我關係、我群與他群關係,自由一詞尤易以辭害義,別生事端。孫中山更提醒民權要革命而來,並非天賦。 這種群育,在目前以分數為單一啄序的學校教育,恐怕是無法提供的。這點,就等以後孩子成長過程中再逐步體會吧!
   啄序與人類社會: 對中國單一價值觀的反思 郭延極 小團山上養了不少雞,我們把它們養在後山的一個窪地裡,外面用網子攔起來,只留下一個可以開關的入口,方便工作人員餵雞或是逮雞。至於我,很少進雞園,不希望打擾到它們的生活,偶爾從值班室拿幾根玉米到雞園門外,填填雞們的肚子。我一邊撥玉米粒,一邊想著心事。 爸爸從山間小路走來,看到我正在餵雞、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問我說:「你知不知道『啄序』的意思?」啄序?好陌生的詞,我聳聳肩。爸爸說:「你在餵雞時,有沒有觀察到一個現象:雞吃東西時會有先後順序?」(也有人認為,啄序是群居動物中的社會等級表現,地位較高的動物會去「啄」地位較低的動物。)我看看與我隔網相望的雞群,它們正用飢餓的眼神盯著我手上的玉米梗。「好像有吧?」我回答。「那麼,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人類社會有沒有『啄序』?」「有啊!嗯...是不是年齡?」我的興趣漸漸被挑起來了。爸爸又問:「還有沒有?」「學歷。」「還有嗎?」「薪水。」「還有?」......。當我回答不出來時,爸爸終於揭開這場對話的謎底:「這就是人類為何自稱為萬物之靈,因為人類社會有很多『啄序』,不會因為某人在某個『啄序』裡是『低等』的,就會永遠處在那個地位,而是在其他『啄序』裡找到自己的領袖地位。」 今天早上,我在科學網上看到一篇文章:中國某機構將培養偏科怪才。爸爸說,培養出來的那些「怪才」,只能說他們的一生都被毀了,被當作一條「狗」一樣的訓練,冀望他們未來能夠拿到諾貝爾獎。但是,諾貝爾獎得主是可以訓練出來的嗎?當然不行,做一門學問,最重要的就要有想像、打破傳統的勇氣。但是,經過多年的填鴨教育後,學生們何來想像力?何來打破傳統的勇氣?另外,諾貝爾獎並不代表一個人或一個國家的成功與否,每個人都有自己領頭的「啄序」,是不可打壓強迫其更改的。 現在教育中,老師只看重一個「啄序」:分數。成績優秀的學生,就是「好」學生,反而忽略在其他領域裡有才能的學生,自然而然,人人向分數看齊,課堂上死記硬背,考場上爾虞我詐,班級裡明爭暗鬥。學校反不成學校,倒成了明槍暗箭、腥風血雨的江湖。每個學生互相惡性競爭,為了超過同學,不惜放棄日常休息的時間,從星期一到補習班補課到星期五,更有甚者,整個星期都在補習班內惡補。 這種單一「啄序」的教育制度,造就了「百樣人,一樣平凡」的惡果,自然不會有諾貝爾獎得主了。 如若敞開視野,回復人類原有的多元化啄序教育,中國還會需要刻意去「訓練」出諾貝爾獎得主嗎? |
|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