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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人
2011/05/27 21:23:50瀏覽850|回應0|推薦89

「父母宏恩,昊天罔亟」。

白髮人送黑髮人,更是人間慘劇 。

值此爸爸往生兩週年,哀戚、追思交集之際,謹以兩則在安寧病房擔任義工親身經歷的故事(名字均非真名),獻給天下所有日夜為子女犧牲的偉大雙親。

並勸勉諸位格友,珍惜父母的恩情,以免造成「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千古憾事。

       

長榮航空橫越太平洋的班機上,機艙裏的大燈已經全部熄滅,大多數的乘客也都進入夢鄉,少數還清醒著的幾個,或看電影、或看書、或忙著使用筆記電腦。只有一位頭髮稀疏斑白的老者,什麼也不做;就形單影隻地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他兩眼無神地呆望著外面的一片茫茫黑暗世界,一顆心卻已飛到正奄奄一息、躺在溫哥華總醫院安寧病房的女兒身邊。

十五年前移民到溫哥華時,小芬正當雙十出頭,渾身散發著擋不住的青春氣息,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生命力。她以服裝設計師的專業,取得獨立移民的身分。本來捨不得她走的,尤其她媽媽走後,父女兩人相依為命。然而,雖然女兒不曾苦苦相求,他卻看得出她眼神中對那個人人嚮往的國度的憧憬,他不忍心耽擱女兒錦繡前程,就把這個一向捧為掌珠的獨生女,送上飛往太平洋彼岸的長榮班機。臨行前,小芬把頭枕在老父的肩頭上,邊啜泣,邊告訴爸爸她將會很快回來,接他過去團聚,克盡女兒的孝心。

爭氣的小芬,果然熬出了頭,幾年的時間,就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設計師,讓他這個老爸感到與有榮焉。小芬也如約地為爸爸申請了移民。但是,考慮到年事已長,知道自己難以適應異國的新環境,加上一些平時泡茶、聊天的朋友都在台灣,因此,移民報到之後,再住了兩個禮拜,他又回到熟悉的老窩。雖然白天三兩老友,談天打哈,日子好過,回到家中,卻只有週遭的孤寂陪伴著他落寞的晚境;讓他也越發懸念遠在太平洋彼岸的小芬。

在溫哥華的兩個禮拜,老父眼中的小芬,每天早出晚歸,不只沒有時間交朋友,就連陪他,也是只有晚上回來後談幾句話而已。更讓他不忍心的,她常常忙得錯過吃飯、犧牲睡眠。看女兒那麼疲倦,他心痛之餘,也更了解到寶貝女兒為了成功,正在付出她的青春,甚至斷送她的健康。

兩個月前,女兒告訴她身體有些不適,正在檢查;不過,大概怕他擔心,女兒只說是大概是因為太累的緣故,休養一陣就會沒事。那時,他本來要去溫哥華看她的,女兒卻阻止了他,說若是他來,她反而要照顧他云云。雖然他們每天通電話,千言萬語的思念和叮嚀,哪是可以在電話中能夠訴說得清楚的?不過,他除了早晚燒香時,請求神明、祖先和先走的老妻庇祐之外,也只有藉著海底電纜,表達他的殷殷關切而已。

現在…,啊,現在…小芬竟是個卵巢癌已擴散處處的末期病人!醫生給她的「時限」是幾天、最多一個星期。怎麼會這樣?聽到小芬電話那端,有氣無力地告訴他這個晴天霹靂的壞消息時,他有如五雷轟頂,整個人攤軟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丟在一旁的電話裏隱約傳來小芬邊叫「阿爸」、邊哭泣,令他心碎的嗚咽…。

他自己身體也不好,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這幾年都困擾著他。小芬和親朋們都勸他不用再迢迢千里地奔波,但是,他悔愧著當年沒留在溫哥華,將小芬照顧好;現在,至少他要看她最後一面,當面告訴她:「阿爸多麼地疼愛你、多麼地不捨你受苦、多麼地…」。

想到這,又是一陣錐心之痛,淚水奪眶而出,同時,嘴裏喃喃地念著:「小芬!小芬,我的寶貝!阿爸就來了。你等阿爸呀!…」

       

六十歲的蘇珊,因為常年勞累,比實際年齡多的皺紋,繼續在她臉上無情地刻劃著。患了風濕性關節炎的膝蓋,令她走路蹣跚。但是,她卻不能休息;每天下班後,她還要到醫院去探視、陪伴她的寶貝。

裴利是蘇珊的么子。乖巧聽話,和時下一般好動、莽撞的年輕人完全不同。蘇珊的先生早逝,兩個年紀較長的兒子成家之後,就只有裴利在家和她作伴。裴利相當貼心,處處為寡母設身處地著想,也時時設法減輕蘇珊的負擔,更難得的,兩人之間無話不談,母子連心,形同摯友。可是裴利從小就體弱多病,好不容易斷斷續續地念完大學之後,還正一邊養病,一邊計畫找工作時,卻在年初被診出得了食道癌,且已擴散到肝臟和大腸。

才二十五歲的裴利,骨瘦如材,而且因為體質特殊,他對一般的止痛劑反應強烈,因而獲准服用藥用大麻,來減少疼痛;然而,痛楚日益加劇,常常服了大麻之後,裴利還是痛得一張乾枯的小臉扭曲變形。看在蘇珊的眼裏,痛在兒身,割在娘心。她只能擁著這個命運乖戾的么兒,希望她的體溫可以傳遞給他溫暖的愛,也增強他的生命力。每當午夜夢迴,蘇珊常擁被飲泣,無語問著蒼天:「為何如此殘忍地讓我年輕喪夫,現在年老時又要飽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痛?」

這天,先到醫院看裴利的大兒子來了電話,告訴她裴利已經陷入昏迷。蘇珊向店裏老闆打了個招呼,就趕到醫院來。一路上,她一面撥數著念珠、念玫瑰經,一面告訴自己:「時候到了,要堅強,要堅強!」但是不聽話的眼淚卻潸潸而下,幾次車子都差點無法控制。

病床上的裴利,兩眼輕闔,毫無血色的瘦臉一片平靜,像是正在熟睡一般;兩位兄長都靜靜地守候一旁。一位護士剛來過,查看了一下,滿臉嚴肅地說:「I’m sorry, but I think it’s time…」同時也拍了拍他們三個人的肩膀,表示慰問之意之後,就離開而留下他們向裴利告別。

蘇珊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兩手輕輕地將愛兒的手拉到嘴邊來,不停地親著。她腦海裏有時一片真空,有時也會凌亂地呈現以前和裴利在一起時的歡樂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蘇珊抬頭看見房門口站了一個義工,他神色憂戚、表情肅穆,彷彿正參與這難以割捨的死別,也哀傷地陪送裴利人生最後一程。過了一會兒,只見他輕輕地俯身,在近旁的大兒子的耳邊說了什麼;大兒子就過去輕輕地問蘇珊:「媽,你要茶嗎?那位義工說他可以幫我們準備茶水」。

聽到這句話,想到每天晚飯後,她和裴利一定一起喝茶、談心的時光,蘇珊頓時悲從中來,不由自主地一面輕搖裴利無力的枯手,一面失聲地哭喊著:「裴利,你醒來呀!快醒來再陪媽咪喝茶呀!」簡單要求的話,但痛澈心扉的慟!聽得每個人都不停地拭著淚…。

(感謝 a.y.t.)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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