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號 馬來西亞/ 新加坡【品雜誌：女人花 ｜A Beautiful Mind】（Prestige Chinese）

文 ｜ 方傑

上圖 ｜ 史前時代的女神

圖片來源：https://www.pinterest.com/pin/431641945509139584/

我們在世界各地的考古博物館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在3千多年以前出土的人偶，清一色以女性為主。考古發現告訴我們，人類文明始於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社會，女性才是文明最早的主人。

現代學者認為，在古代人眼中，女人與自然、大地似乎有着內在聯繫，女人的身體是一個神奇的容器，她們可以像大地孕育生命。

他們也發現女人的身體會週期性出血，仿如月亮與自然的循環，充滿了韻律感。在還不曉得男性的精液會讓女人懷孕的年代，原始人一定會因為女人憑空孕育生命感到驚奇不已。 

分娩後，女人的身體會分泌出乳汁，懷孕的過程、母嬰之間的神秘連結，都是男性的身心靈無法企及的。

中國人說皇天「后土」，希臘的大地女神叫蓋亞，農神德米特、森林之神阿忒米斯清一色都是女性。

女人會引發男人的性慾，也讓原始人驚奇，所以愛神維納斯在創世之初就出現了，女性與生命的創造有關，古代人崇拜祂，因為有了祂，萬物才會生長。

上圖：克里特島伊拉克里翁考古博物館最重要的典藏之一：Snake goddess (女蛇神)

Minoan Snake Goddess figurines, c. 1600 BCE, Heraklion Archaeological Museum, Crete

男神崛起

然而到了3千年前，世界各地的女神崇拜嘎然而止，考古學家認為，3、4千年前，強悍的狩獵民族開始席捲世界各地，征服了天性溫和的農業文明。

這群好戰的遊牧民族建立了男尊女卑的父權社會，蓋城牆，發明法律與文字，我們自此有了歷史，history一詞即男人的故事。一夕之間，手執武器的男神取代了女神。

遊牧民族崇拜的幾乎都是陽剛戰神，好比說宙斯手執閃電，北歐的雷神索爾拿着槌子，自此之後，人類的文明陷入無止盡的戰爭。

在接下來的三千年裡，女神被收編、貶低或醜化，成了男神的附庸。希臘神話將大母神維納斯、農神德米特、月神阿特米斯這些力量強大的女神收編，成了男神的妻子、姐姐或女兒 ；在舊約聖經中，女神則完全消失無縱，取而代之的是父操母職，擁有創造人類能力的上帝，舊約聖經伊甸園裡唯一的女人，是因好奇而闖禍的夏娃，女人因為犯了罪，從此只能屈從男人，以男性為天。

女性的地位每況愈下，成了被爭奪、交易、洩慾、供人欣賞的玩物。三千年來，父權社會剝奪了女人的行動力與受教權，讓女人在心理上覺得自己是次等的。

上圖：宙斯與他的閃電

上圖：雷神索爾

上圖：海神波賽頓與他的三叉戟

上圖：許多證據證明，耶和華是古代的戰神

陰莖羡妒

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曾多次指出，婦女天生不如男人，理應受男人的統治。由於女人是劣質的，許多傳統社會都有丟棄女嬰的習慣，心理學家佛洛伊德說過，女性有陰莖羨妒情結（penis envy），會因為自己沒有陰莖而感到自卑，說穿了，這都是父權社會扭曲女性心理的結果。 

當代考古學的發現，推翻了這個理論，背後的原因也許剛好與佛洛伊德的說法相反：男人羡妒女人。

男人可以用武力征服女人，但他卻永遠無法擁有女人懷胎九月的能力，男人可以用權威與武力制定制度，強迫孩子愛爸爸多過媽媽，女性無法以力氣相搏，但在許多家庭中，媽媽才是家中的靈魂人物，對兒女的影響力更勝於父親。

這或許就是女性在文明中，不斷地遭到貶低的深層原因，她們被視為禍水，有時會因為好奇而惹禍，說穿了都是在男人掌握了文明大權後，試圖讓女人噤聲的證據。

露出曙光 

藝術家筆下的女性形象，對現代女性意識的抬頭，扮演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曾有學者透過《蒙娜麗莎》腫脹的手指，推測達文西畫的是個懷孕的女人。

達文西喜歡在畫裡留下謎團，在男性至上的時代，他以迂迴的方式告訴我們，這個站在風景前的神秘女人，就是被西方文明遺忘，曾經孕育萬物的女神。 

1865年，法國畫家馬內顛覆了西方的裸女畫傳統，更進一步地解放女人，在他反諷意味的《奧林匹亞》中，女人不再矯揉作態，供男人欣賞，她以最舒服的姿態，反客為主，直視觀畫的男人。沒想到馬內只因畫了一個自在的女人，竟激怒主流社會，成了哄動一時的醜聞。

19世紀在歐洲、近東各地陸續出土的女神像（俗稱史前維納斯），與馬內、達文西遙相呼應。女神像共有的特質就是壯碩厚實，仿佛充盈着綿綿不絕的力量，與現代審美觀所定義的嬌弱、纖麗美女迥然不同。

或許隨着父權社會的式微，現代女性可以遠古女神為鏡，卸下為男人表演的面具，接受自己與生俱來的天性，為自己身上藏匿的宇宙奧秘而驕傲。

自古以來，男人總喜歡把女性比喻為賞心悅目的花，然而花在東、西方宗教裡都象徵完滿自足，藏語「唵嘛呢叭咪吽」，意思就是蓮花寶物。

一花一世界，活出自己的熱情與天賦，就是美。

上圖：蒙娜麗莎與她腫脹的手指

上圖：馬內的奧林匹亞

上/下圖 ：維倫多夫的維納斯，攝於奧地利自然史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