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讀1月19日劉小草所寫的〈照護背後〉,我不禁聯想到自己。
從媽媽輕微失智,到後來重度失智合併肌少症、臥床不起,再到往生,我總共照顧她八年。
當媽媽輕微失智時,我牽她上街,她就像個孩子般東張西望,看到店裡的零食,會告訴我她想吃。我那時以為照顧她,就像照顧小孩。但,漸漸地,我發現兩者大不同。照顧小孩看到的是成長、是明亮的希望,照顧老人看到的卻是退化與衰竭,縱然內心不捨,卻束手無策。
到了後期,媽媽因為重度失智及肌少症影響了行動力,意識更不時陷入混亂,徹夜大叫「唉呦喂呀」,甚至引來鄰居的關切。當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叫?她竟似笑非笑地回答:「那是我的習慣。」與初期失智時判若兩人,也經常莫名對我惡言相向,嫌我動作慢像老太婆,藥局打電話來提醒我去拿藥,她便罵我是長舌婦,每天只知道跟人聊天……
生活裡的小事也能像鞭炮引信,劈哩趴啦引爆她長串的罵聲。面對那些無來由的責罵,我只能忍耐與原諒,我怎麼有辦法跟失智的人講道理?我常想,那個躺在床上骨瘦如柴、胡說八道的人真是我摯愛的媽媽嗎?她曾經那麼明豔活潑又善解人意呀!而蹲在浴室清洗她排泄物的,是那個曾被她捧在手掌心的我嗎?她過去會驕傲地指著我,告訴她的同事:「這是我家唯一的漂亮寶貝。」如今那個漂亮寶貝,卻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我試著申請過看護,可一等就是半年,還沒等到媽媽就往生了。大概是我比較不孝吧?媽媽往生次日,我去靈堂時竟覺得平時沉重僵硬的肩膀變得好輕。畢竟再麼深厚的感情,也禁不住長期體力跟精神的耗損。但我依然感謝媽媽親自用肉身教我老年的種種,讓我得以預作準備。而過往的那些怨,就請隨著火光,灰飛煙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