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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25 19:19:16瀏覽908|回應4|推薦24 | |
(感謝王人立不吝分享圖片) 本文內容對某宗教團體有所批評,請慎入。 安寧病房,如是我聞。 她,42歲,歸國學人,大學心理系教授。五年來為了醫治乳癌,傾家當產,癌細胞仍頑強地蔓延全身,住進安寧病房。 初見她時,她坐臥在床上,頭戴毛線帽,皮膚白皙,眼若秋月,明亮而柔和,不似一般癌症病人如腐朽枯木,全無生氣。她依然笑容如花,雖然鼻孔的氧氣管稍稍影響了她的容顏,但仍是個十足的氣質美女。 對我的到來,她十分配合,主動告訴我她的鼠蹊部裝有人工血管,我說按摩時會避開該處。她伸出手臂讓我看,說是水腫嚴重,需按摩淋巴引流,我說我知道,護理師已經交代我。她毫不避諱地解開上衣,露出上半身多處突起的褐色腫塊,傷口已滲出血水。並且拿下帽子,露出因化療幾乎掉光的頭髮,我要她把帽子帶回去,我說頭部要保暖好,她笑笑。如果不是因為已在病房看過許多病人被癌症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體,她的軀體是會讓人怵目驚心的。但,我不知道我是已習慣看這樣的身體?或我已把這些視為癌症的必然過程?面對癌細胞在她身上的兇殘啃噬,我沒有一絲恐懼。 按摩時我問她會痛嗎?她搖搖頭,對我說:「你按摩得很好,動作很輕、很舒服。」 真是個心理學老師啊!都這時候了,還不忘鼓勵人。我用手機放一些大自然的蟲鳴鳥叫、流水聲給她聽,請她好好休息,請她善待自己的身體,身體縱然辛苦,依然不離不棄的為她服務,也請她跟自己妥協.... 她避著眼緩緩的說,五年來,她到這裡以後才能好好睡覺,對這裏有一種ˋ歸屬感,我說那是醫療團隊的功勞。她說她之前在東部的一所佛教醫院接受治療,先生是那家醫院的中醫師,她有兩個小孩,分別是小二跟幼稚園,我說聽起來是個很美滿的家庭。她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只把話題岔開,告訴我東部醫院的團體一直要她回去那邊的安寧病房,工作人員一直用一個制式的模式來安排她的路,例如一定要對某些人道謝、道歉、道愛、道別...她壓力很大,她只想走自己的路,舒舒服服地走、自在地走。 我向來是自由主義,覺得安寧療護裡的「四道」有必要就去「道」,沒有對象或覺得沒必要就算了,這個時候應該一切看病人的意願,病人喜歡在那裡,就在哪裡,病人想做甚麼,或不想做甚麼,都尊重。 她一直強調自己都生病了,卻還要被佛教團體的「規章」所限制,她很感謝東部那邊的師兄弟姊妹們幫她照顧小孩,但是他們沒有必要為了要她回去治療,用孩子做勒索。我說我不懂意思。她拿出手機,讓我看一段畫面,那是大家在為她誦經祈福,連她兩個稚齡的孩子也被要求一手拿著金屬做成的缽,另一手去敲,缽很重,孩子拿不動,掉到地上,大人們還是要求小孩一定要這樣一手托缽,一手敲打,為媽媽誦經祈福,孩子的手因為吃力而不住顫抖,她流著淚說:「孩子還那麼小,小手拖著那麼重的缽,我好心疼啊!他們為什麼要求孩子這樣做?」 我不能做任何批評論斷,只能看看她,握握她的手,作為安慰。 我不知道這群虔誠的善男信女讓孩子用小小的手拖著沉重的缽為媽媽唸經祈福算不算一種虐待?我覺得這種行為一點都不感人,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孝感動天」,孝感動天是古時候父系社會裡勸人孝順父母的神話,她的末期癌症不會因為這樣的「苦肉計」而痊癒。學校放寒假了,何不把孩子帶上來台北,在醫院附近的飯店訂個房間,讓她跟孩子在飯店團聚。並不是只有佛教醫院的安寧療護才是安寧療護,每家醫院的安寧療護都是抱著同樣的宗旨,醫生的做法都差不多,應該讓病人自己選擇喜歡的醫院跟照護方法。舉世聞名的佛教團體沒有必要把自己訂的模式硬套在每個病人身上,不要用苦情的歌仔戲情節作為情感勒索。 安寧病房的善終並非只讓病人身體上的疼痛得到緩解,更包括情緒上跟心理上。如果讓一個全身癌細胞亂竄的病人除了忍受勞累奔波之苦回到佛教醫院去「善終」,還要目睹自己的稚齡幼兒被一大群善男信女要求做「孝感動天」的事,這對病人的情緒事一件多麼大的衝擊?面對生命即將結束已經很苦,不需要再去製造更多的悲情,病人需要的是安詳自在的離開,不是臨死前還要照著宗教團體的劇本配合演出。 慈悲為懷的大愛使者們,請讓她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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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