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就是我

「下一個就是我」是我所創造的字組，有點「#MeToo」的影子。「下一個就是我」是指袓父母、父母皆已過世的人，所以「下一個就是我」了。

一個老朋友幾個月內父母先後過世，我寫給他一封電郵，請他節哀順變，順便歡迎他加入「下一個就是我」的行列。我比他提早加入，算是學長，或可野人獻曝一番。

「下一個就是我」對上一輩的責任已盡，對下一代的義務已了，時間多矣，心力衰矣，老、病、死就在某個轉角等待。古詩云：「我見他人死，我心熱如火，不是熱他人，看看輪到我。」我要怎麼面對餘生呢？想要大展手腳，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想要築夢追尋，卻怕夢碎半途；想要閑逸瀟灑，還悸輪椅病牀棺材招手。

這下半生，是要⋯⋯

學習所有的養生大全？走遍未去過的世界？

嚐盡人間美食？閲讀古籍經典？

看完所有的YouTube影片？隨心所欲地做隨心所欲之事？

更積極地入世服務？更淡然地出世修行？

專研老、病、死？深究道、儒、釋？

學習「優雅地老去」？活出「最後的美麗」？

下一個就是我，

在轉角豈能躲，

偶憶半生對錯，

也曾得過且過，

常為生活所迫，

還有不知所措，

或許眉頭深鎖，

夢想紅紅火火。

下一個就是我，

笑盈盈不須躲，

打開心靈枷鎖，

靜觀人生涼薄，

耐得孤獨寂寞，

淡食青菜蘿蔔，

哂拈殘紅花落，

常吐一輪幽默。

下一個就是我，

老病死無法躲，

下半場尋快活，

做好事結善果，

閱經典心解惑，

行百里胸開闊，

勤健身腦閃爍，

常靜坐靈收穫。

其實，在臨終之前的任何時候，人都可以學習，都有無限可能。人得終身學習，人要一生精采，老、病、死更是人生最好的導師。人一出生，就是邁向死亡，時間長短而已。佛教有句話：「常將死字掛心頭」，人若常想到死之將至，更知警愓覺悟、積極向上，更會「活到老，學到老」。活到105歲的楊絳，93歲出版散文隨筆《我們仨》，96歲出版哲理散文集《走到人生邊上》，102歲出版250萬字的《楊絳文集》八卷。趙慕鶴先生活到107歲（2018年十一月）離世，他74歲時在不懂英文的情況下，當了背包客獨遊歐洲；86歲重返大學校園；92歲成了班上第一個畢業生；93歲到醫院做志工二年，照顧比他還年輕的病人；94歲出了第一本書《趙慕鶴書鳥蟲體書》；98歲以論文《中國書法美學研究──以鳥蟲體為中心》拿到碩士學位；100歲以鳥蟲體寫下《三國演義》的卷頭詞〈臨江仙〉，榮獲英國大英圖書館典藏；101歲又出了新書《優遊一百年──趙爺爺跟你分享五顆歡喜心》；105歲還在清華大學修人文哲學博士。

下一個就是我，

未竟之夢仍多，

物質慾望可縮，

功名利祿看破，

終身學習在握，

往生之事安妥，

多彩多姿花朵，

這邊那邊幾抹。

《2019年1月28日於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