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個星期，王娟瑋過世了。

今天早上我看到她黑色的靈車經過。比我她的年齡稍長。如果她撐過這個秋天，就可以稱之為百歲人瑞了。她是我的第一次。之後，她嫁人，離開村子。她再回到村上的時候，已經是個寡婦。我們經常一起談天，她總邀我過去喝杯琴酒。我們從來沒有再提起當初那檔事兒，當時只做了三、四分鐘。

- 那個時候，我還滿快槍俠的。

我猜想她應該已經忘記了。不過，反正，我們都到了這種年紀了也不可能再做什麼。有時候，我鼓起勇氣，蹣跚艱困來到咖啡吧，我還是會盯著女孩子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和我再沒有任何相干。別想要和老人家調情，不會有什麼高潮的，他們是還會動沒有錯，不過就像被捕鼠器逮到的老鼠，我們連先弄死他們都懶得做，直接就扔進垃圾桶。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們一定不相信我也是這麼過來過。就跟你們一樣，也有過純純的愛，也有過情傷，也有過雄心壯志，甚至也有過一些逢場作戲一些風流史，你們是這麼說的對吧。大戰的時候，我是個醫護兵。終戰，政府承認我的經歷等同於學歷，我就留了下來。大家都叫我針筒大大。可笑的名字，我就醬子一直被叫到退休為止。

- 如今，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沒人要叫我。

娟瑋她叫我阿寶，不過現在她已經不在了，我想像不出來，以後還有誰會再叫喚我。我看連一聲老人家都不會有人這麼叫我。你知道超過某個年紀之後，因為我們實在活得太久，已經沒有資格被這樣叫了，老人家，是小朋友叫那些差不多六七十來歲，還能騎機車，每個星期天還能在網球場上揮汗的傢伙。一般都是不說話，反正萬一有誰說了些什麼我的耳朵也已經背到什麼都聽不到的。

-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我曾經活過。

遊戲人間嘲笑生命的傢伙，我要說你們錯了。我不是經常都可以過得幸福，可是能夠活著我總感到幸運。到現在都沒有改變，我認為，能夠回味自己的過往，比起那些覬覦著未來的，年輕人的春秋大夢有價值得多了。我們不會因為那些已經做好的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而感到焦慮，可是我們經常害怕我們的計畫無法實現，總是擔心著我們將要抱憾終生。可是當我們活過九十八個寒暑，我們就會說啊，冥冥中自有定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