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年，像顆蜜糖在我口中慢慢融化。

我周遭的人大部分都已過世，或是行動不便，經年累月關在家裡，等同於墳墓裡的屍體。這種年紀，我太太應該已經歸天，如果我有結婚的話，可惜，極端獨身生活禁止我擁有失去她的不幸。至於我的孩子，我拒絕製造他們，所以他們也享受不到生命的歡喜或是悲傷。沒有錯，我離群索居，而且我覺得很無聊。但是，看看那些青少年，成群結黨，他們的無聊還要更甚於老傢伙們。

-          運氣不錯，我病了。

疼痛讓我有些事兒做。像個小生意那樣子，我必須好好管理經營，一個小型企業，一個跨國際公司，我自己就是它所有的子公司。當它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我就用藥丸來讓它冷靜。除此之外，我就是試著在我的器官迷宮之中跟隨在它後面，有時候為了好玩保持距離躲著一旁，等它在十字路口像是紅紅燭火燃燒我的神經。喜歡養貓的人，有時候貓兒並不是故意要抓傷您的，只是要跟您在桌底下伸展搖動像是鋼琴鍵盤的腳趾頭玩耍。

-          每個星期我進一次醫院。

我盯著候診室裡的其他病號看。個個焦慮不安，死亡令他們憤怒。有次我有機會和其中某個人談談話，我企圖說服對方，死亡不過是比生命稍微深沉一點的顏色。他當我是個瘋子，站起來，來來去去跺著方步，好像想要藉著腳步的聲音掩蓋住我的聲音。輪到我了，我要求醫生可不可以用現在的病痛換成另外一種我還沒有得到過的病。他沒有回答我，他寫了一張處方抓藥並且希望我提起勇氣。

-          疼痛可以打發我的時間。

-          再見。

我叫了一輛計程車回家。走路對我來說越來越辛苦，我沒辦法爬上公車。我住的公寓裡面沒有電梯，我就在底下敲門，請門房太太和她老公幫著我慢慢爬上我在四樓的住家。又過了一陣子，他們變成必須把我抬上抬下。上個月，我收到一張輪椅，終於我可以在每個房間裡自由來去。

-          疼痛，越來越無聲，不確定，越來越遠。

護士們在我身上弄些什麼，可是我看不見他們。我聽到他們的聲音呢喃，字語混濁，像是一個個黑糊糊的東西。我安詳而去。

-          我，在口中慢慢融化，直到再也嚐不到任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