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的三月十一日，晚上七點。音樂系的演奏廳外的等待區已經有了二十多個人坐在椅子上等著今晚七點半的音樂會開始。都是些學生，看樣子有八成的人的目的不是來欣賞音樂的，而是修的一門音樂賞析的課程需要。也許今天就只有二三十個聽眾吧，一個大四生的畢業演奏會，能會有多少人來。林音音整整身上的寶藍色大衣的領子，拉了拉圍巾，打量了一圈這麼想。望著每張年輕大膽的臉孔，隨意聽著大學生們自以為是地談笑，林音音偷偷地揚了揚唇角，自己十年前也是這副腔調，儘管那時不知道畢業後未來在哪，會發生些什麼事，仗著自己年齡數字還小，談論起任何事情來都有意顯得自己老成，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呢。她就著手機的反光端詳了自己一會兒，臉上是沒有皺紋，但是眼神看得出來有些疲倦了。

七點十五分。等待進場的人又多了點。林音音看到一對五十多歲的華人夫妻進來，似乎挺熟悉音樂系館似的，馬上找到地方坐下。牆上的大螢幕不斷播著未來一兩週的表演通告，其中是今天這場鋼琴獨奏會的宣傳。蘇宇涵的兩張照片輪流放著，其中一張她穿著黑白相間的洋裝坐在三角鋼琴前面，專注地彈琴，這張被特意轉成黑白照，挺有點文藝味道。要是什麼事情都能夠簡單的像黑色與白色那般單純就好了，可惜，也是可幸，這世界是彩色的。

「音音，謝謝你來雨涵的音樂會。」蘇媽媽看見站著那裡的林音音，高興熱情地挽著她的手臂說。

「哪裡，都是朋友嘛！蘇媽媽你辛苦了，大老遠飛到美國來。」

「對了，你看到黃爸和黃媽沒有？」蘇媽媽轉著頭到處找人。

「他們是誰？」林音音猜到他們是誰，但是她也沒見過，這時她看見從後台出來的朱語玫，語玫跟他點點頭，朝他這兒走來。「不好意思，蘇媽媽，我不認識他們。」

蘇媽媽有點驚訝，「你不認識他們？宇涵沒跟你說過介紹過？啊，我看到他們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朝人群中走去，音音還是不知道黃爸黃媽是誰。

「音音，有陣子沒見了！」語玫走過來，兩個人短短的寒暄幾句。語玫雖然是教授了，但是沒有自用車。音音爽快地答應音樂會結束後送她回家。

七點二十五分，演奏廳大門開了，眾人魚貫而入。林音音本想挑倒數第二排的位子，可惜被人佔了，只好往前兩排挑了一個位子坐定。來的人還真不少，大概有一百多個，學生居多。那台有點毛面的Stainway鋼琴擺在舞台正中央，舞台上的燈是暗著。音音拿出剛剛領的節目單飛快掃了一眼，上半場是彈吧哈平均律的其中一首前奏曲和賦格，還有完整的一首貝多芬鋼琴奏鳴曲 （Op. 10, No. 2 in F Major），下半場主要是蕭邦作品。

七點三十分，人們入場的差不多了。林音音往後看了看，看見語玫和兩個她的鋼琴學生坐在左後方的一排。

燈亮了。從玻璃天花板的反光裡，她看見蘇宇涵在舞台門後準備。宇涵身上穿的是藏青色的拖地露背禮服，不是那件兩人一起去挑的黑白相間洋裝。

門打開了，宇涵在觀眾的掌聲中上台，朝下面稍稍打量了一會兒，很快地看見自己的老師坐在後方。她輕輕深吸了一口氣，鞠了躬，看似不慌不忙地在鋼琴前坐下。

林音音望著台上的蘇宇涵，不自覺地瞇起眼睛。打那件事以後，算一算，這是一個月後第一次再見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