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躲炮彈的日子(2)

媽媽説:『一天，爸爸忙完工作，從福沃步行回家，途中遇到炮轟，興起在家挖地下防室，守護家人。』這地下化防空設施，據爸爸口述，是由當時工兵營營長設計，內除簡要水井(坑)外，抗壓6000磅，具有防磺硫彈與敵人化學戰功能，那年是1961年。這是因為八二三炮戰經驗，拜軍事全面地下化之故，我們家才有這樣坑道守護家人。

當時，阿兵哥中流傳:『敵人來了就打，敵人走了就『挖』,而這『挖』就是挖坑道』。馬祖軍事重地指揮部~中興坑道，全長1400公尺，內通四各出口，鬼斧神工，1957年施工，1958年就告完工，了不起阿兵哥。

負有勝名馬祖第一，井字形的『北海坑道』和左近『大漢據點』都是阿兵哥與堅硬的花崗岩奮戰數年後，鑿出三層坑道，規模驚人；藏酒的『八八坑道』與歷任總統、部長…巡視防務駐角處的『勝利山莊』……都是阿兵哥前繼後仆的成果。就這樣阿兵哥與頑強花崗岩奮戰超過三十年。

蔣經國見施工營長~戴勝利,取名『勝利山莊』是在1979年開工，1980年完工。好友李昆峰1986年派任預官服役馬祖，因專長『土木工程』學系，他當然得分派兵工單位，那時，他們仍在建築防禦工事.從1957以降,所謂敵人不來,就『挖』這一挖，在時間跨度上，三十年。

幾年前，昆峰學長在線頭那端,落漠的說:『他路過基隆地下道，很直覺的回頭，隨即有個乞討人喊:排長好，他認出是在馬祖服役時參與工程，被爆破山崩後送的同袍。這近二十多年未謀面的部屬告訴他，後送之後他失去雙腿，國家給了微薄慰問金(當時沒有國賠法等相關配套)外，沒有任何補償與轉借輔導，父母相繼過世之後，不希望依賴弟弟，只得在路邊乞討……』。當下我懂,臨座一年，與我往來甚篤的他，從不提在馬祖服役之事。我想一定有故事。

經過我多次聳恿，他以業務之便來馬祖看我，我們站在他曾參與建造『儲水沃水庫』，他除告訴我,水庫旁邊有一個瀉水孔,是為了因應戰爭爆發,防衛共軍登入戰用(筆者按:符合傳統戰術利用洋火攻於水中)外，並且告訴我服役期間，早上帶兵構工，常常收工後無法帶回全部弟兄，因此,回碉堡的他常為這些因爆破工地崩坍攜牲同袍狂哭。是不是因為這樣，他終生投身『勞安』工作，我沒多問。

生命的庸淡與悲愴被時間偷走了，『抽刀斷水水更流』歲月的窗口任誰也守不住,但那些封存在歲月中烙痕，不是說忘就能忘。至今，我還常在夢中出現~戰爭電影場景~~出現敵人登陸，無處盾逃的恐慌。所以，與其說，單打雙不打對馬祖人有形傷亡的傷痛，不如說，無形戰爭氛圍與限制對馬祖人深遠影響，才真正是夢魘。

 難怪，第三次台海危機(1995~1996)相較第一、二次台海危機，雖然軍事成份降低，政治意圖升高，多數馬祖人形之於外的從『反共、仇共』轉而變成『反戰、厭戰』。驀然回首，涓涓滴滴，這些痛苦的邂逅，只有走過的人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