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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31 11:09:45瀏覽414|回應2|推薦22 | |
『建築』,應該是一種『生活的容器』。 讓人置生在空間之中,學會詮釋情感, 指引住在其中的人如何過著生活。 那年,十歲,家裡來了好多客人,地下樓搭起廚房,菜香飄逸、大人笑盈盈吆喝著小孩、廚房熱騰騰菜餚,順著路口以接力的方式傳送…那三天,重男輕女的姥姥說話聲音特別柔和親切,平常穿著樸實的媽媽也身著藍底紅橙色衣服,烏黑秀髮挽髻,爸爸意氣分發、朋友客人川流不息,除親戚外,還有軍方、官員、校長、老師…主廚除了當年南竿首選三名主廚外,與爸爸交往甚篤,曾服務海堡部隊參謀長李蔭(大陸淪陷時為平潭縣長),特地從莒光司令部調來主廚支援,台灣啤酒、超大西瓜、精美糖果……還有超柔軟的彈簧床、輕綠毛呢沙發…這些50年代鄉間從未見過的物資,都是爸爸從台灣運來,為才十八歲尚在就學的哥哥與從小訂婚的嫂嫂結婚…。我為什麼要這麼細細描繪這樣場景?如果真有所謂運勢,那40-50年代是父親運氣走勢的高峰,年富力強、事業正好與絕對的威權。而這席設三層樓房是石頭造地推砌(後棟)混搭文藝復興時期的灰泥樓房(前棟),是村上時髦的建築,也正襯托當年身無分文,獨自離鄉父親奮鬥史、外祖父獨具慧眼識伯樂。當然,這不是爸爸第一棟房子,但其意義非凡。 如果有個這樣命題,『建築』是什麼?很多學建築的學生會告訴你,建築是隨著人類知識演進,而融合其他外來理論,如哲學、美學、歷史、工程、社會、科學(甚至本世記當紅『數位』)形成的精華為理論背景與設計題材,並能實作性把房子建造起來。估且不論,如果將生命隱喻為是一棟建築,那涵蓋的核心價值會不會一樣?我的認知『建築』,應該是一種『生活的容器』。讓人置生在空間之中,學會詮釋情感,一切所欲透過這歷史空間,指引住在其中的人如何過著生活。爸爸給的房子,恰巧符合上項歷史、工程、美學、社會文化…等『必備條件』外,可貴的是它襯托出一顆溫暖心,詮釋情感的『充分條件』,其中蘊含著爸爸意志的延伸[1]與其烘焙出原生價值的延續,是不可僭越。就如同爸爸說服我,將房子落籍我名下說:『其他兄弟姐妹是想要,但妳是喜歡…其間蘊涵孩子成長軌跡』大姊對我這不設限投資總幽幽的說:『一輩子聰慧的人,怎會做這般儍事…』我的三姊也總說:『這龐大經費為何不移置添購新屋?』我想這是宿命,因為這樓起,是爸爸與山爭地、是手負新瘀舊傷未曾間歇打造出來,因為這樓落,是我苦苦守候既是浮花浪蕊凋逝,也從不准樓塌。這上百坪大屋曾承載過往繁華,訴說著往事繁星萬點,讓我這般悸動與心動,觸摸這裡每塊石頭,宛如觸摸到自己那顆特別脆弱特別怯懦的心。原來,這房子也有心。 由地面挖下一丈五尺,覆蓋樓地面 是可承載中共炮擊威力200 逃生彎道有防生化戰技及欺敵功能… 這裡的大海,是被一群環立的懸崖和山島包圍,我的石頭房子遺世獨立在海邊、冷冷的風、鹹鹹的水…站在閣樓,落日中循台階級級升高的房子,成了我家搭出的空中佈景;倚靠陽台,藍和白在微量燈光輝映出海景與勁風,是繽紛與磅礡交融;時序進入3-4月悶濕不朗的雨季,叮叮咚咚落在海面上,散漫的讓人有些懶洋洋的拖沓…昨早,睡意仍濃,窗外的鳥唧唧鳴囀,雨落下鏗鏘的音符,這時浪花也湊合拍擊岸上…這片獨有安謐,遁世的氛圍,彷彿大地的音律都配合我的呼吸起伏,翻身縴綣在溫暖、超柔的被窩裡,不禁揚起被寵愛的感覺,好個假日,誰又會想要勤快?對我,賴床的享受,是不必分辨是幻境還是現實的『湧思』只須一條條細長的木樁,時尚慢活的輕輕絟在心上…。 小時後,這諾大房子,總是好多人,金正叔叔、國新伯伯、金暖表哥、媽珠表舅、珠弟哥哥、立義姨丈、典露舅舅、孟大表哥…他們或在消皮、削竹、攬繩;或在煮蝦、補網…樓下擺滿漁具、下一樓推滿滿屋的蝦皮,風華正茂、有說有笑的他們,總是認真的工作,偶遇,從豔陽曝曬歸來的叔伯噗咚衝入秘密基地,嘩啦嘩啦沖起超冰的水。媽媽說:「這防空洞是爸爸從福沃步行歸來途中,中共宣傳彈從上空掠過的構思…」爸爸謙虛說:『是當時工兵營營長提議,有地面挖下一丈五尺、覆蓋樓地面是可承載中共炮擊威力200 當時顯少石砌三層樓房 面對陡峭山坡與臨海風口的雙環困境… 媽媽的回憶說:『爸爸手瘀傷新舊交痕,從未間歇….』 覆蓋防空洞上的房子,49年底開始施工,50年完工,木作與泥工師傅七人,不同是,這次施作與繪圖都由當地師傅製作,這對當時顯少石砌三層樓房,且要面對陡峭山坡與臨海的風口雙環困境的工程,應該是嚴峻挑戰,而施工材料也都是由爸爸親自至台灣收購運回,以當時海陸時空背景,其間轉折、交錯是可想像的。整座樓房坐東朝西,北面臨海,採梯狀切割,而臨海避風是運用最傳統下寬上窄施作,但有趣的是內隱,外牆造行流暢,線條極簡、極美。整棟造作價30多萬元,(以當時物價可收購基隆義一路整排樓房),但不含爸爸無完膚雙手,親朋好友義務工,因為那是無價。記得,一年,颱風海水倒灌,靠岸的人家,領受大自然騷擾,守哨港口阿兵哥搬到我家閣樓居住,槍、子彈就大辣辣擺放…;一年,從香港來了一胖一瘦白髮『廣東』伯伯,爸爸說:『是合作造產,研發白力魚加工』;一年,蝦皮豐收,從家門口擺到海邊;一年,年輕人大擺慶功宴,鬧哄哄,依清叔叔喝醉,拿刀砍人,爸爸急得抱我躲藏…那幾年,爸爸好風光,經常往返台灣—馬祖之間,每次回家總是扛回各式水果、後端也跟著街坊附近小朋友,扮聖誕老公公的爸爸,將大部份禮物分送小朋友,接續是媽媽分派孩子將水果分送厝邊長者。當然,地窖下的水井、樓梯下的甕擠滿物品…;有幾年,我也很得意,在眾多子女中,我渾然不覺站進一個位置,只要小小耍賴,就得爹地的寵愛…皮鞋、鋼筆、錢、新衣…大概是這輩子中,最受寵的日子。傳統威權的父親,除過年前夕,鮮少在家,印象中爸爸只要他就主位,挪大的飯桌總是就序排列,鴉雀無聲,哥哥總會在飯前,偷偷哄我跟爸爸說話,至今當爺的大哥在爸爸面前還是唯唯諾諾…。回溫過往,面對如今已無力向魔法世界,取回榮耀權仗的老爸爸,宛如向我揭示,人生的情節宛如一場又一場的歡送會,主角已經上路,預告就要下檔,令人這般無言的---生活實相。
我宛如扮演 瑪格麗特.米切爾筆下的郝思嘉 在滿天霞色中握起一把泥土,誓言重建家園 那年,我結婚了,公公赤著腳,捲筒半邊褲管,站在門口梯邊,緊張嚷著:『新婚用的床舖、傢俱擱置碼頭,是否般到這裡…』我探頭瞧見他滿頭汗,知道他是從福沃走路過來,新婚媳婦該住那兒?很煩惱。之後,整整二十多個年頭,沒離開老爸這個滿室漁具、木料的老屋,即便是經歷牛角落寞到,方圓內沒有鄰居、荒蕪到滿地垃圾、老公抱怨、兒子的要求…;即便是官司纏身、婚姻底谷期間,坊間高人指點搬離或封鎖地窖,都不曾動搖我捍衛這老房子的決心,自己像是扮演瑪格麗特.米切爾<飄>筆下的郝思嘉,在滿天霞色中握起一把泥土,誓言重建家園。整整二十多個年頭,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為這老屋進行妝扮,從三樓、到二樓、穿梭一樓、進入地下一樓;從破損瓦片屋頂,到癱塌後院、底下亂石旁院,再推進去年才整修完成的前院;清不完的漁具、丟不完的垃圾、擲地無聲的金錢…工人進駐、搬離、搬離、進駐…;木工、水泥工…我從無所知上班族到周旋泥、木師傅間,臺灣來的、當地的、老的、新的…,他們之間,或有技術好有職業操守者,或有願意配合共同成長者,但大多數是對老舊房子翻新利潤不豐與交通不便雙環困窘下,乏人問津,好不容易找到師傅,有的是做做停停,有的是呼嚨、灌水,有的是惡言相向(員工不小心受傷找上門算帳),長期浸墨飛塵、雜亂、難堪…洗刷再洗刷、清理再清理…彷彿抽攝過模糊影像之後,還留下長長尾巴的夢魘,而老公、兒子總成了最後收攤者。當然,我也因此翻閱過上百本摩登、漂亮家居的書本與雜誌,從一無所知室內設計,進階到能為三姐設計『個性之家』咖啡館、也為自己『中和的家』造景點妝,讓好品味的表姊好喜歡,總懶洋洋賴在那兒輕泅咖啡、淺泳紅酒…當我正沉浸『美學根底終究還是在生活的質感』的同時,渾然不覺的霞色已入眼,如今好不容易築好巢,但我的乳燕已長大,紛紛飛走。這到底是時間通過我?抑或時間如命運流域,所有一切都要通過它? 老房子經過時間流域『功能』退位, 如今隨居住品質升等『質感』形成, 但對我而言,生命的徒勞,意義僅存在於堅持… 昨晚,我在那鵝黃藍點窗簾,玫瑰白的牆面、與女兒房牽繫的拱窗、一把古桌、格狀更衣室和一推零亂書籍…的熟悉空間中,拉下蕾絲滾邊床簾,換上尼泊爾帶回步幔,一片迪化街剪下隔紗,配飾銅製星星與月亮環扣,巧妙落在床頭…這不是我第一次,轉圜T在電話線那端,像是一把寒光刺目的刀,無情無信刺痛我的脈息,有哼不出痛楚的心情;一次,同學都在昏天暗地敢寫論文時,半夜,忽然想起小時後躺在陽台看星星幸福影像,於是摸黑下樓,找一片石頭牆面,掛上雪紡紗白色簾幕,內罩自動調控聖誕燈泡,隨著無數黃光跳躍至清至淺,至落至明…一些音樂、一撮燭光、一杯紅酒…當我興奮在電話線這端告訴希若學姊,理性的她在地平線上遇到百分百感性的我,不禁要問:『論文是生出來,不是養出來』。我就是喜歡這樣,受誠實與熱情的刑罰時、受虛偽之石丟擲時、受城市奢美樣態感動時、受自己釀造情緒既憂且歌時…都會躲進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的容器』中,療傷止痛,用自己草藥偏方、用自己犒賞方式過著生活…於是,我的家有小舢舨船板架設的吧,有渡海搖的槳為台,有石頭砌的壁爐,有自己用廢料搭起玄關…,還有旅行戰利品,西藏大昭寺開光唐卡、印度帶回的法器、尼泊爾的手工地毯、青海的器皿、澳洲、日本、新加坡…,當然,更屬寶貝的是,來自各地好友贈送記念品,法王的、仁波切的、 老房子隨著時間流域的穿梭,通過回憶的斷層,原來『功能』退位,而今乘著時空必然的妝點下,找到新的座標,提升居住品質『質感』的形成,就好像無數不同型態,耳目一新的數位資訊,取代傳統閱讀習慣般,知識『分眾』形成『大眾』退位。這棟大宅對我而言,付出金錢與精力遠遠超過這老宅的表象價值,與其說:『我對這房子貪戀?』不如說:『生命的徒勞,意義僅存在於堅持』。爸爸用意志力與財力豐富他夢想的城堡,而我用最素樸的心,使這城堡內看不見的東西被看見,在這大屋落成四十七年之後,功能性轉置,帶領我詮釋情感、過著生活,彷彿翻開一頁頁書信般,走過長長的後記。
不為古人、權勢、群眾、所欺、所屈、所惑 但對情感,不管物或人,都不該是法碼 眾家在樓塌時沒有拔過一根草、補過一片瓦 但我內心蠢動撩撥的是:『算不算跟兄弟爭產?』 歐陽菲菲用低沉嗓音唱者:『感恩的心,感謝有您,把握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很感動。少小時,我只能做自己;抽長時,我想要做自己;年輕時,我敢做自己;生命低潮時,我學做自己;而現在,我渴望做自己…翻閱來時路,天生反骨的我,總愛背離庸眾或鄉間小渠『核心價值』與『官場潛規則』。旁人在攀緣駙勢、邀恩求寵、為利所趨時、我寧可選擇不粘附、不絕對、不從俗;旁人呼朋引伴議論是非時,我寧可與曠野零露同在…於是,毀謗與攻訐的話語,長年不斷像雨滴般滑落過我的背,我獨參『止謗莫如自修』之後,選擇安靜,總是相信悠長的雨季終究要停歇,節氣中陰性的活動總有結束時候。 古瓶一尊、良書半捲、日日面壁獨參…自由的心絕對不能被鞭策,就如同嚴復在翻譯穆勒的<論自由>時,說到他對自由理解是:一、不為古人所欺;二、不為權勢所屈,嚴復認為不足還加上;三、不為群眾所惑。對我而言,自由不是權利,是認知。不為古人、權勢、群眾、所欺、所屈、所惑的自己,是不能被僭越,即便是走過多年風雨之後,同樣堅持與嘶吼:『我要做自己』。 但對情感,不管物或人,不管做好多少心理準備,重複整理多少思緒,總還有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事,在這個世界上,某些人從生命走開的時後我會覺得傷心,某些人轉身時會讓我失措,既是抽像的禮物也不該是法碼,從爸爸手上接棒這棟老宅子,內心蠢動撩撥的是:『算不算跟兄弟爭產?』即便眾家兄弟姊妹在樓塌時沒有拔過一根草、補過一片瓦,即便是付出金錢與精力遠遠超過這老宅的表象價值,我對這房子貪戀豈會是產值?應該是那段,爸爸背後故事與自己躲藏其中私密冥想,有著觸模自己心的感覺,對這房子,我有不畏懼世俗的視野,其中參禪的是襯托家族誕生與起落價值而存在,如果看到樓起也看到樓塌,那您還貪戀什麼繁華? 『只要您需要,隨時奉還』這是爸爸拿印鑑催我辦過戶時,我說的。尼采死後一百年,前五十年被捧為官學,後五十年被貶為偽學。官學偽學難道是真正尼采?您說呢?(2007.3.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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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