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父親

自第三個寶寶出生，整個家像一條已繃緊的繩子，再勉強拉長多幾吋。為了多一個人手看顧孩子，我也搬到家中工作。

整天眼給了屏幕，指頭給了鍵盤，耳裡耳外則全是孩子的響聲。有時哭，有時笑；有時爭吵，有時嬉鬧；兄妹倆有時在那邊交頭接耳，有時走到我身邊繞個不停，哼哼碰碰，嚷著玩笑，嬌滴滴只想多黏著這個爸爸一會。

幼稚園高班的大哥做功課時，總喜歡把他那張迷你版書桌拉到我身旁。我於是一邊翻譯文件，一邊指導他作業。他算是很聽話的了，但畢竟孩子總有長了翼想飛的時候，過了火，便弄得平日幫忙家務的奶奶氣如雷鳴。每到這個時候，我也只得放下限期迫得透不過氣的工作，走出臨時在餐桌搭起的工作台，以較為嚴肅的口吻給他來一頓訓話，搬出一套已跟他很有默契的罰則，這才勉強煞住了他不守規矩的孩子氣。

三歲的二姊則還小，有時跟她講規則，還是情緒大過天，尤其平日最喜歡往母親懷裡撒嬌的她，一下子多了個弟弟，連日來變得像一條暴雨天的河流。

這晚，內子在房裡給小弟弟餵哺母乳，二姊卻在門外吵鬧不停，拍打著門老是要媽媽陪她。我抱她，哄她，摟她，她就是像一尾給捉上岸的魚，全身扎動，拼了命要從我手中滑脫出去。為免失手令她跌倒，我無奈緩緩將她放在地上，任由她大字形披頭散髮朝天亂舞。

她的哭聲有如一塊大石壓在人的頭頂，我所有的思緒一時間像遇上了大堵車，內心不免也像那些焦躁的汽笛。有時語氣過重，事後回想不禁滿懷歉疚。

家裡這樣亂了好一陣子，我漸漸明白這是孩子情感的需要，所謂道理不過是成年人的大碼褲，套在孩子身上全不合身。幾陣急速的敲門聲，餵哺給暫停，這次哭聲輪到初生的弟弟上演。

我嘆了口氣，抬頭望見哥哥一直乖乖的抱膝坐在沙發的角落，望著我們不發一言。平日每晚這個時候，我們常在各適其適的繪本裡共度親子時光，可是這晚他已拿著書本問了我好幾遍，我每次都答應了，但這個時候，那堆本已趕急的工作，卻越來越迫近「懸崖」。為了家人的生活，我只能滿心歉意，低著頭趕快鑽回電腦後那另一個世界。

夜深人靜，我把完成的工作都交去了，兩個肩膀才能像充氣的皮球軟下來。可是那兩把在比拼聲量的哭鬧，仍像一對耳塞堵住了外界的聲音，那一對期望又失望的眼神，也像眼罩遮去了全部的光與影，我的心此刻，給三個孩子都分去了。我悄悄走到房裡，看了看他們睡熟的身影，大哥蜷曲成了個「弓」形，二姊趴著睡成「方」字，小弟弟則包成了一顆橘子。

我有點氣餒，更多的憂慮。臨睡前一陣感觸，拿起《荒莫甘泉》看這天的信息，迎面赫見一句話：「你想野地裡的百合花，怎麼長起來？」（馬太福音六章28節）

三個孩子的天父彷彿來到了眼前，語重深長解答了我此刻濃重的心事，接過了我肩上根本扛不起的重量。我也知道誰會一直在他們身邊時刻看顧，也只有這位父親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