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與平安

小女天性活潑好動，若說學會了爬行，便像得了一個世界，那麼現在學會了走路，就是得了兩個世界，一個是垂手可觸的，另一個就是那些高不可攀的禁地。家中那張矮凳子成了她的隨身法寶，她活像一個戰士，終日帶著她的戰車，有如走在暴風圈裡，個子左搖右擺的到處探索她的世界。

小孩天真單純，當然是自以為了不起了，對於信心十足的高度，她是眼尾也不會瞄那張小凳子。看她忽兒跑到沙發前，二話不說便赤手抓住了黏厚的皮革子，全憑一手之力將自己拉到了半天，半身壓在了沙發邊沿，然後腳往上伸，只道就能一躍而上。事情自然沒這麼簡單，以她一歲多的力氣，那來的本事呢？

每當她幾乎要像一幢危樓在山邊倒塌，站在她身後的我總是那麼輕輕一托，她乘著這股有形的風，順勢便登上了沙發。她像攀上了珠穆朗瑪峰般雀躍，舉著小手，咧著嘴擠出自滿的笑容，還要我向她拍掌，我也順應她小小的心願。這以後，她就會將沙發看成是一塊遼闊的平原，好像怎麼跑跑跳跳也不會掉下來。她由始至終都這麼認為，當然事實也如此，但絕非因為「平原」遼闊無邊，只是父母悄悄站在左右。

對於天那麼高的地方，也就是她出動「戰車」的時候了。我每次在洗手間刷牙，若是沒關上門，很快便會聽到她的戰車碰牆撞壁呯呯嘭嘭而來，人未到聲先至，然後是她的笑臉探出來，戰車滿有氣勢的轟然落地。她一腳踏上座駕，一手攀著洗手盆邊沿借力而上。她心裡就只有那個水龍頭，出盡全力，極欲飛起來扳開那個水泉。若不是我在她旁邊，她踮著的腳大概真會離地，但絕不是飛向上。當然了，每次她要不是滿載而歸，就是給我抱了出去，全身而退。

有時跟著她在家中遊走一圈，少說已為她化解了好幾個危險，要不是的話，她多半會整天哭個沒完沒了。不過她自然不曾察覺，也未必能理解，只道都是因為她馬步穩，力氣足，全憑自己的功勞。我們一家都是這麼貼身守護著她的成長，彈丸的家才能給她當成一個廣闊無邊的世界，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一整天，她不知從東從西跑了多少回，到夜裡終於累透了呼嚕大睡。有時望著她張開的大字形睡姿，不禁想到我們每晚能夠安然入睡，不也像她那樣，許多的危險沒有發生，並非就沒有危險，只是有雙手時刻在旁。

不過人就是人，儘管我們不離開半步，只道這張天網已經密無一失了，但有時還是防不勝防，眼見她穩如泰山的，卻就是忽來一個絆跌，頭還重重撞在地上，咚的一響便哇哇大哭。這樣的意外竟也多不勝數，有時小女身上某處忽地多了塊瘀腫，也不知怎樣得來，沒過幾天，卻又多了新傷，我們甚至分不清哪是新，哪是舊。幸好都是皮外傷，每次望著那些傷痕，我都要感謝上帝，要知道往往只差幾毫釐便是天與地。我也知道人可以做的就只這麼多，一個孩子真正的平安，卻全在上帝手裡。

現在她又提著戰車興致高昂地衝向新目標了，我當然馬上跟隨在後，而且還不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