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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0 23:20:40瀏覽879|回應1|推薦54 | |
家鄉 我有兩個家鄉。不,其實是三個才對。 父親來自閩南沿海,在香港一住已三十多年。他像許多香港人一樣,早上喜歡到餐廳喝杯地道奶茶,沒有一杯下肚,便像少了什麼。過去他總是一早坐在附近某家茶座裡,我有空會陪他在那裡吃早餐。那裡的奶茶滑如絲,入口茶味奶香俱備,是鮮能找到的一杯妙品。 可是後來他無意中光顧了另一家餐廳,發現老闆原來是同鄉,追本溯源,竟然有些共同認識的人,大家於是連上了微末關係。從那時起,父親總喜歡多走些路,每天準時坐在那裡。可惜那餐廳的奶茶粗糙澀口,我有時喝得皺起眉頭,乾脆一大口狼吞而下,減少受苦的時間。父親也幾次搖頭,不得不承認說:「這裡的奶茶真難喝。」有時,他甚至喝剩半杯,以奶茶表面結成的一層粗褐色茶漿作無聲表示。 但說來奇怪,他始終是那家餐廳最忠實的常客,幾乎風雨不改。每次與父親在那裡喝茶,聽著他跟老闆以閩南話侃侃而談,我便知道是什麼讓他這樣一反常態。 家鄉真是一個奇妙的名詞。父親的家鄉,自然也是我的家鄉。 牙牙學語那幾年,我便是在家鄉度過。雖然那段記憶早已給歲月鎖在盒子裡了,但就像一個深愛的人送贈的禮物,即使打不開,這盒子還是帶著一份情感,單是看著這盒子已讓我曾經有告老還鄉的心願。 自從四歲回到香港,我的母語也由閩南話,慢慢變成了粵語。香港雖然成了另一個家鄉,但長居於此,反倒沒有什麼浪漫情懷。然而正如俗語所說:「小別勝新婚。」記得好幾年前蜜月旅行,在歐洲地中海沿岸遊了將近二十天,那時才明白為什麼思鄉情懷自古是文學寫不完的題材。 那時我每有空便望一望手錶,然後從時差推算香港的時間。「他們是中午了。」「現在已經入夜。」「他們想必都睡了。」這麼想著,萬多公里的距離便像拉近了不少。 旅途上吃的盡是芝士和意粉,薄餅越吃越無味。有次在餐單上看見意大利餛飩,只道跟中國的差不多,誰知令我大失所望。其實不是食物不好,只是沒有我期望的味道。到了後來,我們在拿波里發現一家超市,只道裡面必定會有泡麵,好找回一點在家的暖熱,誰知找遍了每個角落,同樣是失望而回。 記得回程時航班來到香港上空,在海上看見密密麻麻的萬家燈火,如此平靜,便有了一份回家的溫暖。我屬於這裡。我們下機後,第一時間在機場光顧了一家餐廳,急不及待重溫平日常吃的味道。我們都知道,令這些平凡的味道不再平凡的,是這裡的親人和朋友。 在香港,閩南人多聚居在一個叫北角的小區,許多同鄉移民來港,想也不想便找那區的住處。至於世界各地,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唐人街。各國各族的移民,也都是這樣在各地建立了彷如家鄉的社區。同鄉就是喜歡聚在一處,我想教會在這方面也有點相像吧,某程度說,教會裡的弟兄姊妹也可算是同鄉。我相信一個人在異地,若連一個同鄉也沒有,那是格外孤單的滋味。 家鄉大概是每個異鄉人響往的聖地,尤其在嚴冬寒夜,它是最後的溫暖。 每年春節,中國幾乎舉國在動,車站人山人海。無數外省民工即使再怎麼艱苦,家鄉從來是他們的力量泉源。他們只要一踏上車,車子開動,便知家鄉在望。到那時,一切的辛勞便都值得的了。 我每次在最艱困的日子,也是這樣想著準備回家的這一程:我帶著一頭白髮回到了閩南家鄉,然後一步步在家鄉的海邊漫步,留下長長的足印。我會這樣與上帝一起回首過去,沿路拾起一個個精緻的貝殼,然後坐在家鄉的海邊,聽著濤聲,望向那個更美的家鄉。 那時候,我就像其中一個外省民工辛勞了整個年頭,終於踏上了火車,準備回鄉度歲了。家鄉在那邊想必已經很熱鬧,重聚團圓的歡笑和熱淚此起彼落,鞭炮處處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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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