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

我家樓下是街市，白天人來人往，肉店魚店整天劈劈啪啪，經過時空氣都是刺鼻的腥味；賣菜的，賣水果的，賣雜貨的，為著生活不放過每一條縫隙，密匝匝迫在兩旁，把窄窄的街道分成幾條，喊的喊，議價的議價，好像同時也在賣他們的嗓子。在這種最市井的環境裡，大概只有一心為家人做頓好飯好菜的人才會久留。

晚上的光景可完全不同，買的賣的回家去了，所有鐵閘都拉下，連成長長的寂靜，兩旁小販的檔子空空的，不是鎖在欄杆，便是連著石礅。熱鬧過後，只剩下些紙皮和垃圾，如實地記錄著人聲。

再晚，則是另一番情景。你會看見清潔車盛著滿肚子的水，沉甸甸地沿街前行，一邊走一邊用力向地面噴灑，流水衝向兩旁，餘波直漫到店子前。尾隨這輛重型裝甲的，是一班提掃帚握強力水槍的清潔工，大水到不了的地方，全賴他們的汗水，就是洗過的，他們也會補上一番工夫。

這群清潔工每晚都這樣守護我們，我卻是因為下班晚才發現。沒有他們，很難想像有什麼後果。有時更晚回家，地上靜靜留著水影，晃動著街燈灑下的星光，比大城市無星的夜空要好看多了。那個時候帶著疲倦，最渴望倒頭便睡。踏著一地光影，總教我想起另一批清潔工。我睡得正酣，卻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他們在身體裡長年累月不眠不休，甚至沒什麼勞工假年假。「保護你的必不打盹」，真是說得一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