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背後

我還未踏進課室，裡面已十分熱鬧，笑聲像一片片浪花。負責日本工場的宣教士特地為這次分享會找來了一套海色的和服，腳踏木履，手持一把圓形白扇，搖身一變成了地道的魚販。他的個子雖不算高，但柔道練就了寬闊的肩膀，給人一種堅定的氣魄。

聽他說，他是柔道黑帶，在日本透過開辦柔道班爭取機會向學生和家長傳福音，可惜日本是一塊福音的硬土，耕耘了好幾百次，可能連一小點結果也沒有。

照片裡看到的都是雪，寒意比任何人身上的棉襖還要厚，可謂鋪天蓋地，宛如是國畫中的簡約風格，在碩大的白色宣紙上就只那麼幾條椏枝，一間小屋，簡無可簡。他說去年的雪破了紀錄，凍得他腳趾瘀黑，幾乎不能走路。他平日都是騎單車來往，但冰天雪地路面濕滑，他也自言相當危險。

他還描述與一班外地同工的火花，說到另一位宣教士支持不了艱苦的生活被迫退下火線時，依然的風趣，同樣的咧嘴開懷，可是雙眼掠過了一陣紅潮，語帶了點哽咽。

這麼說完，照片便出現著名的富士山。那是他跟幾個參加短宣的年輕人一段驚險旅程。幾個小伙子離別在即，一股雄心壯志要征服富士山。他嚇了一跳，向我們笑言：「作為導師，為了與他們同行，只好奉陪到底。」可是畢竟力氣沒年輕人好，沒能追上他們，最後夜已迫近，天氣轉差，只好臨時找個旅館下榻。他形容那旅館只是脆弱的木屋，一整晚像在地震，甚至害怕狂風一下子把整個世界吹去。同學們格格大笑，只道這是一則笑話。

那次分享會，我第一次認識這位宣教士，他的俏皮幽默和一閃而過的淚眼皆使我久久不忘。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曾經在宣教工場遇上交通意外，受傷頗重，休養了很久才能復原。即使至今，他的傷患仍不時作痛，特別是天寒地凍的時節。這成了他服事的一根刺。

他這年回來受訓的幾個月，我在教會經常遇見他。他的笑容依然那樣寬大，彷彿能容納一切。在路上，總見他一個背包，孤身隻影。我不禁想，他是這麼委身的弟兄，教會裡難道沒有適合的姊妹願意與他同負一軛麼？

後來，我終於知道早已經有這樣一位姊妹了。

原來他們在十多年前已經挽手走過了紅地毯，在一遍歌聲中許下了盟約，只可惜婚後不久，他妻子因病去世，留下了眼淚和禱告。這些年，他對妻子始終不離不棄。簡略聽過了他們的故事，才知道他臉上那份寬懷的笑容著實難能可貴。

有次我在教會的周年刊物裡無意中看見了這對恩愛夫婦，有當年團契的大合照，有參與郊遊的戶外明媚，還有一張是他們婚禮的甜蜜回憶。他正穿著燕黑色禮服，旁邊妻子的婚紗白如雪。兩人充滿默契的笑容盡在不言中。

每一個可貴的笑容背後，便有一個深刻的故事。今年聽說日本的雪再度破紀錄，更是百年一遇。看見新聞報道裡的積雪像潮漲的海洋，鏟雪車沒完沒了地工作，我不禁想起了這位宣教士，彷彿在他那寬懷的笑容背後，看到了他妻子脈脈的笑顏，還有上帝的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