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水搏鬥之二】脾氣古怪的新水塔               文/攝影：陳今


         參考我向鄰居探聽來的情報和我自己意外發現的曾經漏過水的那面牆壁後，水電老師傅研判，漏水點大概就在我家一樓的廚房，漏水原因也許是埋在地板下面的冷水暗管破裂。但要找出明確的暗管破裂處，殊非易事，因為老師傅沒有先進的可用來偵測漏水的儀器（我上網查過，擁有類似儀器的專業團隊，光是動用其儀器，索價就很驚人，不是我負擔得起的），只能敲破牆壁再供水測試，有破洞的冷水暗管自然就會從破洞噴出水來。他建議不要破壞地板和牆壁的美觀，而改以冷水明管來全面取代一樓埋藏著嚴重問題的冷水暗管。我欣然接納了他的睿智建議。然而，看似簡單的這項工程，在一樓還是得在七個角落（包括在廚房後牆的一個高處）敲穿牆壁鑽洞，好讓明管通過不同的房間，繞到這棟透天厝後院的牆上，再往上經過二樓和三樓浴室的外牆（順便將新水塔的水源提供給這兩間浴室），連接上新水塔的水源。

         結果在我家一樓室內真正上演的，壓根兒不是我曾在老電影中看過的那種雙手猛揮鐵鎚敲打牆壁的場景（「現在是什麼時代了！」），而是啟用電動工具敲牆鑽洞，其噪音要比牙醫用牙鑽鑽牙的噪音更令人抓狂好幾倍，而且紅磚粉塵伴隨著噪音飛揚，甚至黏附在廚房流理台右邊靠近天花板的磁磚上。我五味雜陳地旁觀水電老師傅的兒子堅忍地施工。

        施工完後的某一天，我曾請教過這位年輕人，他坦率地向我透露，在他五六年的實作經驗裡，其實熱水暗管破裂的現象要略高於冷水暗管破裂，因為熱水暗管是鐵做的，容易因生鏽而破裂；但這回實地勘察我家，他和他父親取得共識，認為冷水暗管破裂的機率更高一些。換句話說，他們是在幫我這個對水電一竅不通的受災戶賭一場關於抓漏水成功與否的豪賭，且將賭注全部押在冷水明管上了。要是他們猜錯了——也就是說，萬一真正的漏水點是出在熱水暗管上——那麼一切就得歸零，抓漏水的工程就得重新開始；而我已經砸下的、未花在刀口上的金錢就算是白白浪費掉了……

         幸虧這對父子檔幫我押對了寶！

        自從廢棄一樓的冷水暗管——後來我才得知，連帶地，二樓和三樓也都被波及到了，這兩層樓的前面房間也都不再有冷水可用了！——而在一樓全面改用冷水明管以後（熱水還是靠原來埋在牆壁中的舊鐵管），他們當著我的面證明給我看，未開水龍頭時，水錶已不會再瘋狂旋轉（也就是大量漏水）了。抓漏水成功！

          起初，我在一樓浴室想用水時，還是會下意識地拿起水勺去舀大水桶內儲存的水；等我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再也不必關掉水錶的總開關，而可以隨時使用水龍頭所供應的水時，我已經完成想做的一半清潔工作了；當然，剩下的另一半清潔工作就靠開水龍頭來完成嘍。邊用水龍頭所供應的寶貴的鮮活的水，我心裡邊甜滋滋的，彷彿徹底跟從前那段克難的「現代魯賓遜」生活告別了。

        而當我想在二樓浴室洗澡時，不僅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分三趟，從一樓廚房將燒好的大水壺的熱水拎上二樓的浴室去；而且就算市政府停水了，對我幾乎沒什麼影響，因為我還是可以享用來自新水塔的豐沛水源，安裝在三樓陽台上的熱水器從此也都能正常運作了。（「天哪！在這動輒缺水的城市和時代，能夠擁有一座全新的水塔真的是好幸福哦！——簡直幸福得有種超現實般的奢華感覺！」）

        但翌日，我覺得抓漏水好像又出了點問題了——我決定要親自測試看看，就讓整棟樓房都沒開水龍頭，結果水錶居然還在走走停停的！——停，那可能是因為市政府暫停供水，也可能是因為抓漏水有成功；但仍然在走，那就很令人擔憂了：一來也許是新水塔在積極補水；二來也許是抓漏水沒有真正成功（那麼將來，我豈不是還得繳太過偏高的水費？！）。於是，這天就在忐忐忑忑和充滿疑惑中度過了。

         隔天，我打電話給水電老師傅。他要我爬去水塔那邊關掉進出水的總開關，然後去屋外開水錶，看指針是不是還會動。我耐心地仔細瞧了兩三分鐘，發現水錶的指針居然還會左搖右晃，像喝醉了酒似的，令我大感訝異。電話中，老師傅的聲音說水塔的水雖然關了，但水在水管內會一頓一頓的，這導致水錶指針的左搖右晃，應屬正常現象。

        安裝了新水塔的第四天，下午一點半，哥哥透過Line打電話給我；我當時正在外縣市工作，不方便接電話。緊接著，哥哥在line上留言：

      「你家四樓漏水厲害，快回去處理！」

         下午兩點整，哥哥再次來電，但我仍舊渾然不知（在工作時，我會開啟手機的「零打擾」模式）。等工作結束，搭自強號火車回台中時，我才看到哥哥留的這些訊息，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來，恨不得能夠立刻飛回家去查看災情——不曉得淹水情況有多嚴重？會不會引起鄰居的抗議？而最令我牽掛的是：三樓大書房裡的那一萬多本藏書會不會已經泡在水鄉澤國中了？！

         火速趕回家一看，一切都還好好的呀！哪有什麼災情？我趕快打電話給哥哥；他回說是年近九十歲的老爸交代他一定要傳那些話給我。

        「難道水塔在我不在家時，真的漏過水？而等我回到家時，它又變得安分守己了？也就是說，我的新水塔很像一隻調皮的、想跟我玩捉迷藏以便親近我的小狗？」

        在半信半疑的情況下，我又急電修漏老師傅和他兒子過來徹底檢查我家的新水塔和新明管，以及水錶的運轉情況。他們忙乎了十幾分鐘後，以同樣有點兒無辜的、幾乎把我當成是呼叫「狼來了！」的那位「說謊牧童」的眼神望著我，鄭重地向我保證，說漏水問題的確已圓滿解決了，我應該可以放心使用新水塔和新明管所帶來的供水便利了！

        可第二天晚上，當我要在二樓浴室洗澡時，卻發現無論是冷水水龍頭還是熱水水龍頭，居然都一滴水也出不來！這真是令我意外到有點兒憤怒了：

        「我不是有買新水塔來對付水荒的大問題嗎？難道新水塔儲存的水被用光了以後，它沒辦法自動補水？所以現在就連新水塔自己也在鬧水荒？那我買這樣的新水塔有個屁用？！」

        我氣沖沖地下去一樓的前院開加壓機，發現水錶轉得異乎尋常的快！再衝上去看四樓的新水塔，發現它居然在「下大雨」，飛濺而出的水都打在一樓後院的採光罩上，聲勢驚人，猶如千軍萬馬在奔騰！嚇得我趕快衝回一樓的前院關掉加壓機；然後又氣喘吁吁地上樓查看水塔：果然它又安靜下來了。憑自己可悲的水電知識，我實在沒本領有效將一樓市政府所供應的水，順利抽上四樓的新水塔內，供我在二樓洗澡時使用。我簡直束手無策了。

         於是我又打電話給水電老師傅，向他求援（我有點兒後悔尾款付清得太早了）；他卻支支吾吾地回說他人現在在南部，要過兩天才有可能來我家查看（我本以為他是在別的客戶家工作；直到再次見到他時，他才向我坦承，說他是台東人，這個週末他是和兒子回台東去參加家族的掃墓活動）。而他兒子則在line中要求我一定要將新水塔漏水的實況拍給他看（顯然他很怕這次又像上次那樣：他們風風火火地騎機車趕過來，結果卻發現什麼問題也沒有，害他們白跑了一趟）。

        唉，與水搏鬥的戰役看來還有得打呢！——據我所知，一般正常的水塔只能供應二樓和三樓的水；但我家一樓常缺水嚴重（其實我們這條巷子的住戶，家家都如此），所以我要求水電老師傅想辦法讓新水塔的水也能供應到一樓。他就想方設法幫我家的新水塔設計了一些新的迴路和開關；但似乎不怎麼成功……

        兩天之後，抓漏老師傅果然率領他的兒子來維修我家的新水塔了。他說問題出在新水塔的一個進水閥拴得不夠緊，所以我開一樓的加壓機時，才會導致新水塔漏水。他把出問題的那個進水閥拴緊後，新水塔果然就沒有再漏水了。他又補充說，進水閥也不可以拴得過緊，否則會爆掉，又會造成漏水。總之，唯有鬆緊合度，拿捏得恰恰好，才不會出問題。

      「哇哩咧！」我心裡不禁嘀咕，「看來水電這行也不是很好混耶！——做水電這行的師傅一定得膽大如蜘蛛人，心細如繡花女，才不會動輒出錯！」 

圖一：老水電師傅在幫新水塔安裝配件。
圖二：為了從四樓供應一樓的用水，新水塔複雜的管路配置。






2022/8/28 文與攝影 發表於更生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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