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的女性

提出勇氣來

啊~~

一條大方巾枕著骨折的左手，用右手拿著灑花器的媽媽邊澆菜邊唱著一首不知名的台語歌：「堅強的女性，提出勇氣來，啊~」這幾句歌詞讓一旁捕捉鏡頭的我不禁莞爾，我想起媽媽常說的話：「要克服困難啊，想辦法克服困難，不然人家斷手斷腳的人怎麼辦？」

從煎熬到適應

媽媽的手骨折了，就在上月底我收到地檢署通知的前一天。

那天媽媽搭乘友人的摩托車，下車時勾到褲管，一個浪嗆用手撐地，左手腕就這麼脫臼加骨折！由於過兩天我就必須到台北地檢署出庭鳥官司，一時回不了南部，只能請媽媽趕緊先找醫生處理。

一隻手突然無法使喚的媽媽，剛開始幾天總是氣急敗壞的打電話向我抱怨，她說只剩一隻手，洗碗、煮菜、洗臉、穿脫衣服…全都不方便，更別說洗澡，雖有阮叔幫忙，但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的阮叔，能幫的畢竟有限。那幾天，對媽、對我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我的事暫告一個段落，告訴媽1/5我要回家，她卻在電話那頭說：「已經慢慢習慣了，等過年再回來，別多跑這一趟。」但，我怎安得下這份心呢？

到家，看見媽媽用大方巾枕住包裹著略顯腫脹的左手，心裡還是不免心疼，前天原本到醫院上了石膏的手，才一天便因不習慣又把石膏給鋸掉了，現在她得每天搭車（或由阮叔載）到四公里外的國術館換藥，快則一個月，慢則？不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等折損的骨頭慢慢接合了！

不過，看媽媽的神情確實如她所說「慢慢適應了」，看她單手澆菜、澆花、洗碗、備料、煮菜，還開心的榨著柳丁汁，動作雖然慢些，但一樣可以完成。

追星小狗仔

從文字與照片，你或許有一個疑問：「既然妳都回家了，怎麼還讓媽媽做這些事情？」其實回家這些天，我當然也幫著做了不少事，很多時候是媽媽指揮，我執行，但從這次的經驗我也發現媽媽個性的活潑好動，即使一手不方便還是「閒不住」的東做西弄，勸她別弄，她就會說：「這我可以，要克服，要克服！」與其病厭厭的過日子，我自然更願意看到一個充滿著昂揚活力的媽媽，所以我索性隨她，甚至在一旁〝欣賞〞她單手做事的模樣，隨時備著像機捕捉畫面，媽媽一如往常嗔怪我「無聊」，還發揮急智歌王的天份，把原本唱的：「堅強的女性，提出勇氣來」這兩句歌詞隨口改成：「無聊的女性，吃飽太閒~」台語發音的歌詞還押韻呢！

我跟媽媽說：「有哪家女兒像我這樣一直在紀錄著自己的媽媽？妳應該感到高興啊！把妳當明星看待ㄋㄟ！」「啊，無聊啦！」媽媽雖仍是不鬆口的一逕說我「無聊」，但心裡其實是高興的？因為那天在澆菜時，她原本暫時拿下枕手的方巾，我突然想拍照，便跟媽媽說：「妳先戴上，我要拍妳堅強的一面」媽媽小瞪了我一眼，原本不理，但禁不起我的鼓吹，隨即配合的戴上方巾，「對啦，這樣拍起來比較有感覺！」我戲謔的給予媽媽〝肯定〞，而我也看見了媽媽嘴角的笑意。

如此這般的，在返家的幾天我成了追星的小狗仔，隨時捕捉骨折媽媽的身影，而這竟也成了我們母女間的「樂趣」，媽媽看我露出崇拜她的眼神，受到鼓勵的說出一段她兒時的「英勇事蹟」~

有膽識的小女孩

事情發生在民國40年左右，當時民間常有私釀酒的行為，有天，住在南投民間鄉山上一個約莫11歲的小女孩聽見前屋有人喊著警察和檢察官來了，女孩迅速衝到廚房抱起一罈十幾台斤的私釀酒往屋後山坡藏，藏好後鎮定的回到屋內回答檢察官所提問的問題，沒露出絲毫破綻的安全過關。

原本正要返家的女孩爹娘，聽見查私酒的風聲嚇得躲在豬寮不敢進屋，等警察和檢察官走後，進屋聽小女孩說起過程，連忙稱讚女兒聰明、反應快！女孩的媽媽猛拍胸口說：「嘎在、嘎在！」原以為拍的是女孩的胸口為她壓驚，不料嚇壞的是媽媽，不是女兒。

「我那時真的有夠好膽擱足有力，自己一個抱著這麼重的一罈酒跑…」媽媽像掉入時光隧道般的回憶著這段幾近六十年前的往事，不但說得津津有味，還不斷稱讚著當年那個勇猛的自己！

確實是有膽識的女孩，才11歲就這麼鎮定行事，即使到了快七十歲的現在依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俠模樣，「我攏無咧驚啥！」這是媽媽常說的一句話。

媽媽，互勉之

要返回台北的那個下午，媽媽在門口等著，我拍拍媽媽的肩膀用台語說：「勇敢的女性，愛堅強喔！」媽媽捏捏我的臉頰，回敬我一句：「妳嘛同款啦！」我伸出手向媽媽行握手禮。

是啊，媽媽，我們母女倆都要堅強，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您生的女兒不會太差的，放心吧，媽媽！

2008.05.10

(本文同時收入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智邦生活館「女性網摘」)

◎後記：

這篇文章發表於2008年5月的yam天空部落格，距今已13年，之所以想重新上架，是因為十幾年來，我腦海中常出現媽媽當年枕著骨折的左手，用右手澆菜，同時唱著「堅強的女性，提出勇氣來，啊~」的畫面，這樣的韌性有如一盞寒夜的明燈時時激勵著我，今年已經83歲的老媽媽，依然時常把「我攏無咧驚啥！」掛嘴邊，如果問我最想遺傳媽媽的哪個特質？我想答案只有「堅毅」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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