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收入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

抬頭天上看月亮

低頭水中看人影

                     ~茉莉媽

媽媽會「作詩」？對我來說，這可是新鮮事。

我的媽媽沒讀過多少書，是連小學學歷都沒有的傳統婦女，但媽媽能識字，這是靠後天自學的成果。

「識字真好！」這是媽媽常掛嘴邊的一句話，因為識字，媽媽能看新聞能讀報紙，眼界因此開闊了，行動也更獨立自由，尤其對有重聽耳疾的她，「看」減少她在「聽」方面的諸多困擾。

不是文盲的媽媽與會「作詩」的媽媽，還是兩回事。

有一年中秋節的隔日早上，我在家中前院賞花，一台相機拿在手上隨意亂拍，忽然看見腳下一攤水中映著藍天的倒影，興致來了，按下快門，「啊，連這也要拍！」坐在一旁的媽媽習慣性的說我兩句，我沒多加理會繼續換不同角度取景。

「抬頭天上看月亮，低頭水中看人影」剛剛還說我無聊的媽媽忽然迸出這兩句話，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她一眼：「妳剛剛說什麼？」媽媽帶著憨憨的笑容把這兩句又重複了一次：「昨天晚上看月亮啊，ㄚ妳現在看人影啊」，我趕緊進門拿出紙筆記下，這是我出生以來聽見媽媽創作的第一首詩。

其實要說這是「詩」，還是有些勉強的，頂多是個對句吧，但句子對仗工整，抬頭/低頭，天上/水中，月亮/人影，完美得無從挑剔，如果是出自一般人口中或許不稀奇，但從能讀不能寫的媽媽口中即興說出，其美，唯有「詩」可以表達我心中的讚嘆！

不知這算不算是一種「敝帚自珍」？

我想到了某次與媽媽的對話，當時不知怎的和媽媽聊起院子裏的＜絲瓜＞（台語＜菜瓜＞）~

我問媽媽：「菜瓜開了這麼多花，怎麼沒有結這麼多菜瓜？」

媽媽說：「那些大部分是公花」

「公花？菜瓜的花還分公母啊？」我有些傻呼呼的問。

「啊，哪ㄟ無分？」媽媽似乎覺得我問了一個笨問題。

「我無知影有分ㄚ！啊是有蝦米無同款？」此時的我應該有些白痴樣。

「阿妳連菜瓜花公ㄟ母ㄟ攏分不清楚！」媽媽有些受不了的口氣。

隨即媽媽帶我到絲瓜棚「現場教學」，因為碰巧沒有母花開，她找了兩個有「結果」能力的母花花苞說：「這一條長長的就是開花後會生〝菜瓜〞ㄟ母花」，又指了旁邊的公花花苞，兩相對照，果然長得很不一樣。

絲瓜公花與花苞

絲瓜母花花苞

學習到新知識讓我有些高興，媽媽看我無知樣，有些得意的說：「阿妳這個〝都市慫〞（都市佬），哪買ㄜㄝㄏ一ㄠ（學會）我懂的事情，無知要多久？」聽媽媽有些〝鄙視〞的口氣，我也不服輸的說：「阿妳ㄋㄟ買ㄜ ㄝ ㄏ一ㄠ我懂的事情，嘛無知要多久？」，「啊~妳ㄏ一ㄚ〝現代化〞ㄝ~」這是媽媽的結語，口氣中有著不屑！

「現代化？」沒料到媽媽會丟這一句，我有些傻眼，現代化怎樣？現代化的知識不值錢？我沒再接話，因為知道這次跟媽媽的鬥嘴是鬥輸了。現代資訊快速更迭，今天的新知，明天就被掩沒在資訊的洪流，許多新知「昨是今非」，知道得多一些少一些又如何？反倒是那些逐漸被遺忘或不被重視的「老知識」像放在窖中的老酒~越陳越香。

媽媽擁有的許多「老知識」是瑰寶，難怪她這麼〝驕傲〞！

懂得「老知識」的媽媽，興致來了還會創作現代的打油詩，這樣的媽媽能不當個寶好好珍惜嗎？

好厲害喔，媽媽！（眼神盡是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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