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和電影都是事過境遷後間接的敘述。在小說裡﹐小說作者轉述狂人的日記﹔在電影裡﹐成年 PI對來訪的作家講述少年PI奇幻漂流的往事。因為吃人的故事太過駭人﹐無法直說﹐只好都採取間接敘述的辦法。

在《狂人日記》的小說裡﹐吃人只是狂人的猜想而已。雖然狂人信誓旦旦﹐證據存在於經書的字裡行間﹐但這必須依賴讀者的共同想像。在《少年 PI的奇幻漂流》的電影裡﹐李安運用大量美妙畫面敘述船沉後救生艇上人虎共生的故事。至於救生艇上人人互相殘殺的故事﹐只靠成年PI一張嘴巴述說。更進一層﹐救生艇上人吃人甚至子食母的悲慘故事﹐不僅沒有畫面而且沒有聲音﹐必須依賴觀眾的共同想像。如果讀者/觀眾拒絕合作﹐吃人的故事就不成立。

小說和電影都有個「快樂的結局」﹐或者依照大陸的說法﹐都有條「光明的尾巴」。《狂人日記》的狂人據說病好移居外地﹔成年PI也娶妻生子。但是這「光明的尾巴」是否真正光明﹖有心的讀者/觀眾此時不免都對小說/電影裡暗示的吃人行為困擾不已。

顯然﹐小說和電影都要求讀者/觀眾參與﹐變成吃人行為的「共犯」﹐因而自己覺醒。雖然覺醒後的目的或許不同(小說明講希望讀者奮起救救孩子﹐電影暗地鼓勵觀眾反省不致沉淪)﹐但都有某種救贖的意念。這倒是過去李安導演的電影裡所少見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鏡頭儘管唯美﹐這些都是佛家所說的「色相」﹐並不是本質。至於「空」的本質﹐還要靠觀眾自己的覺悟。

最苦的恐怕是帶了小朋友來看電影的爸爸媽媽﹐如何對小朋友解釋《少年PI的奇幻漂流》呢﹖也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了﹗

最後﹐幾句不算題外話的題外話。現在電影動不動就是三D﹐其實多半沒有必要。《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電影視覺效果真正用得到三D的地方很少。三D唯一的好處是電影院可以多收錢。站在觀眾的立場﹐我感到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