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那一間教堂 

在我們鄉野遠處有一座教堂，它的四周環繞著稻田、菜園及幾戶低矮民宅．教堂距離我家其實有一段距離，說它遠在天邊，又像近在眼前，在幼時的眼光裡，距離是個糢糊的概念，腦中衹有影像圖片，小小的教堂矗立在偏僻田鄉一隅，不起眼，卻別有風情．

母親喜歡上教堂，並不一定和信仰有堅定的關係，她的童年有許多缺洞，最大的遺憾即是未能受教育，她渴望上學、渴望有同學、渴望坐在教室裡聆聽師長的傳道授業，可惜這些都衹是她心中徒然的夢想而以．教堂能滿足她上學的幻想，教堂是教室，身邊的善男信女即是她的同學，而神父的講道猶如老師在課堂上講課一般．再說教堂裡所傳達的善意，正好撫慰母親受挫的心靈．

但自從母親結婚後，跟著父親四處遷徙，便不再有接觸教堂的機會．直到我們搬到這裡，發現了那一座田野間的小教堂，她如獲至寶，每個星期天必定到教堂報到．起初母親是自己一個人前去，後來便帶著我和哥哥同去教堂，所以在我們的童年裡，許多的記憶都和教堂有著密切的關係．

或許習慣成自然，上教堂望彌撒已經成為我們每周日的固定活動，至於為什麼而去，大人和小孩顯然有不同的期待．神父講的道，在我們聽來猶如神話故事，也算有意思，而彌撒結束後，神父會在門前發送糖果，這才是最讓人快樂的事！幾乎每個小孩都能拿到一大把的糖果，所以孩童往往是教堂裡最忠實的信徒，每周必到，不分寒暑．

不僅發糖果，教堂還會不定時，免費發送一些物資，尤其以衣服居多．這也是讓人雀躍的事，那些衣服多半是由國外募集而來的洋貨，樣式新潮、花色豔麗，尤其那些布料上總留存一股特殊的清香，教人望不能忘，聞還想聞，即使那些都是別人穿過的二手衣，但它們是漂洋過海而來的，充滿異國情調，搶手得很！所以每到教堂要發送物資時，總是吸引許多人前往搶領，有一回，我和母親一同前去，母親抱了一條棉被，我領了一件洋裝，開心至極！

教堂會發送物資的事很快傳遍鄉里各角落，也不知大家的消息從何而來？衹要教堂發送時間一到，各行各業、男女老少，不管有沒有信教，全都蜂湧至教堂，神父是宅心仁厚之人，他來者不拒，所以人人有獎，每個人都滿載著衣物及滿足回去．由於排領物資的人愈來愈多，教堂的物資已不敷發送，幾年後，便完全停止了這項活動．

三歲以前我的活動以戶外為主，跟著鄰人小孩四處野遊，直到上幼稚園，才漸漸安於自獨其樂．我所就讀的幼稚園正是教堂所附設的，幼稚園裡一切還不是很齊全，二個簡陋的蹺蹺板，及一個鞦韆，這是裡面僅有的娛樂設施．教堂有個前院，靠近牆的邊緣種了許多小花，它們每天展著笑顏，近接著每一位進門的孩童們．教堂雖不大，但那白色建築卻給人心境上莫名的寬廣平靜．

教堂不甚近，我是自己一個人徒步上下學，不覺遠也不覺累，因為整段路程，處處情趣．從家裡到學校，首先經過一塊稻田，行走於窄小的田梗上，細細欣賞微風輕拂時所泛起的陣陣稻浪，它們一波一波地從遠方飄來，煞是美麗！穿過稻田後，得越過一條小溪，溪裡的水是清澈的，每每有著婦人在溪邊擣衣、洗衣，那劈哩叭啦的聲響如同跳躍的音符輕輕飄盪於田野之上．而路旁的幾株菠蘿樹，更是憑添幾許南洋的想像．

穿過鄉間，即是一段漫長石子路，一番左彎右拐，才可抵達那教堂幼稚園．儘管路程不算近，遇上天雨還泥濘難行，縱然每次我都得花上一段時間的腳程才能到學校．但心中滿是歡喜，因為上學途中所經過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像是老朋友般一路向我打著招呼，讓我每天出門都有好心情．

我不知道它和一般的幼稚園有何不同？衹知道在這裡上學非常快樂，修女和神父分別扮演著老師和園長的角色，他們都是和善的人，臉上的笑容比冬日的陽光還和煦．由於是教會辦的學校，幼稚園裡除了一些基本知識的傳授及教導做人處事之道外，免不了講習聖經故事．也因此小時候一直相信有天使的存在，也相信雲端裡的神蹟，我常常對著星夜的天空發呆，期待天使下凡來．

那一間白色教堂是我童年時期重要的成長園地，幼稚園在那裡渡過，小學也每周到教堂報到，它留給我的回憶，不僅僅是那些發送的物資，主要是它讓我時時充滿希望，懷抱夢想，對世間萬物以美好的心態去看待．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