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油頭水兵

舅舅是我唯一在我母親那裡比較熟知的親屬．他是母親最小的弟弟，活潑風趣，新潮時髦是我們從小對舅舅的印象．他的膚色黝黑，體格健壯，還有著雞尾般的翹臀，風流不羈的舅舅，常令許多少女為之著迷．

舅舅當兵時，被分配到海軍，當了水兵．我喜歡看舅舅穿著白色水兵服的樣子，他的身材勻稱、肌肉結實，加上舅舅不時喜愛小舞幾步，真有幾分貓王的神韻！舅舅放假時總愛到我們家玩．他很疼愛我和哥哥，總喜歡逗弄我們開心．他每次來，往往帶來許多驚喜．舅舅會變小魔術，一條手袙，在他手中，一下子就變成了老鼠在手臂上竄來竄去．要不，就是把手帕變不見，讓我們遍尋不著，使我們一會兒驚，一會兒喜！

他的手很巧，會利用自然素材，製作出生動的玩具，有時看他折了一幾支竹子回來，切切磨磨，竟然成了手控人偶，人偶的頭及四肢都可以隨意擺動．他也會撿起木頭，做成威力強大的彈弓．有一次他帶著我們到田野間抓蚱蜢，蚱蜢是機警的昆蟲，當有人靠近時，牠們會警覺地立刻彈走，然而舅舅的身手更是矯捷，隨手一隻，不消一會兒功夫，即裝滿了一袋．

我不明白，他抓那麼多的蚱蜢有什麼用處？他靜靜笑著，沒有說話，十分神秘．過了不久，從廚房內傳出十分特殊的香味，我好奇地跑進去，赫然看見舅舅正用瓦斯爐火烤著一串串活跳跳的蚱蜢，我看呆了眼！舅舅拿起一串剛烤好的蚱蜢，要我嚐嚐，我怎麼也不敢接近．他說“很香哦，吃吃看！”我拗不過他的美意，便硬著頭皮輕啃著蚱蜢的肚子，本來我是緊閉著眼，但當咬下第一口後，眼睛不自覺張開，真是奇特的美味！真的好香，是從來沒有品嚐的香，有點焦，有點酥．“好吃吧？”舅舅得意的不得了．

真不敢相信，我正在吃蟲子，而且還是從頭吃到腳，一點都不剩．哥哥也聞香跑來，我們三人於是大塊朵頤著一串一串的烤蚱蜢．肉甜皮香，酥脆不膩，十分爽口．舅舅說蟑螂烤起來更香，問我們要不要試試看？我們立即搖頭敬謝不敏，舉一反三，昆蟲大概都是這種味道吧．

舅舅在海軍服役期間，正好是我的讀幼稚園的時候，這段也是他最常來我家坐訪的時期．我很喜歡舅舅，所以當他退役，選擇在北部發展，我是最高興的了．舅舅在我家的附近租了個房子居住，白天工作，晚上睡覺，日子過得十分平凡．其實他衹是租個房間，裡面什麼都沒有，地板全以榻榻米鋪成，是地板也是床．他沒有多餘的裝備，除了一床棉被，就剩一個小電子爐．

我和哥哥一有空，總愛跑去找舅舅，他就像個大孩子，會帶著我們玩．永遠無法忘懷舅舅爽朗的笑聲，舅舅看到我們來訪，十分高興，還是一窮二白的他，時常招待我們吃麵，用他的小電爐，煮著一鍋泡麵．看著鍋中翻滾的水泡、麵條，和陣陣上竄的輕煙時，心裡十分滿足和雀躍．

時髦奔放的舅舅，喜歡在頭髮上抹油，那是當年最流行的款式，以前沒髮雕，也沒有慕斯，柔軟油亮的造型正是最新潮先進的．舅舅沒什麼積蓄，但他窮則變，變則通．他抹的不是什麼高級的髮油，而是用最便宜抄菜用的豬油，可想而知他的頭髮有多油膩，味道有多奇特了.

其實舅舅，不衹頭油，他臉油，手也油，全身都油亮亮，即使說話，也都是油嘴滑舌，或許這樣，才造就了日後一個情場東方不敗．

閒不住的舅舅，一有空就來找我們，工作了月餘之後，總算有點零花，他買了一輛當時最拉風的速克達機車，舅舅得意洋洋地展示他那白色藍美達，迫不及待地拉我去兜風，我當然當仁不讓，興奮地坐上他的新車．那種機車在車頭與座位中間有個踏板可供小孩站立，舅舅讓我站在前面．我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到處兜風，一會兒行經稻田，一會兒又繞到市街，我們愉快地轉轉繞繞，任亂風從我們臉上拂過，我和舅舅自信地迎接每一個強風，如同迎接我們未知的人生挑戰．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