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陰故事
或許又到了多風的日子,窗外的風開始變得強烈,一陣一陣往屋裡灌,緊靠窗邊書桌上的東西亦被吹得叭叭作響,散落其上的相本,被風掀得快速地翻動著,有些紙張甚至被直直地吹向客廳.我趕緊跑到書房,逆著強風,瞇眼關緊窗戶,此時一切才平靜下來,待我收拾紊亂的桌面,看到相本上一張照片,是黑白的,我和哥哥齊坐在小石墩上,我的臉上帶著含蓄靦腆的微笑,而哥哥只是直直地看著鏡頭沒任何表情,我輕輕摸著這斑駁的舊照片,心?一陣悸動,這是我還不滿二歲時在山裡拍的..... .
山林小居
家?人口不多,僅有四口人,在當時的社會,這算是少的了.據說,我是半夜裡出生在自宅家中,由我母親一個人獨立分娩,沒有產婆,沒有完善的設施輔助,她生下我後自己一個人剪臍帶、消毒、為我清潔,沒有半刻休息.由於父親並不在家,二戶的鄰居睡得正甜,也沒有任何親戚可以幫忙照料,她在陣痛劇烈時,曾想向鄰居求援,然而天寒牆厚,大半夜裡,鄰戶早睡得香甜,沒人聽到她竭力的呼喊.母親只好憑著堅強意念,自行準備,自己生產.很幸運地,母親成功地把我產下,而她仍不顧虛弱,半夜?還冒著風寒,到河邊清洗沾附血漬的床褥.
時值十二月隆冬的子夜,這也是我名字中“梅”的由來.父親視我為一朵開放在冬天的梅花,也因此我對梅花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
小時候我們居無定所,經常搬家,主要是因為父親服務於榮工處,榮工處承接著臺灣重大建設工程,而初期的建設十分艱辛,在器具不甚發達的年代裡,每每以人力最原始的方式進行.父親所屬的工程分隊,負責東西橫貫公路的開鑿,當時臺灣受制於中央山脈,東西交通是阻斷的,十分不便.所以開通橫貫公路為初期建設中最重要的工程,投入了上萬退除役官兵參與.
為了工程方便,分隊在險峻的深山裡搭造簡單的住所,供隊員們吃住,而父親因為有家室,所以我們的住屋和分隊分開,是另外搭建的小木屋;那一段住在深山的日子,讓我印象十分深刻,雖然那時我才二歲不到.我們孤單地住在一處竹林環繞的山中,沒有鄰居,只有一些山林中的動物為伴.生活十分地原始.母親每天天未亮就要出門砍柴,我和哥哥二人就乖乖地待在家裡等她回來.
母親早婚,為了撫養我們,她做各種粗活苦力,也到父親的工程隊,為大家洗衣燒飯,在我的眼裡,她是個既傳統又堅強的中國婦女.
山中的生活,其實也很有趣,我們整日與山林為伍,充份享受大自然的天然樂趣,山裡的飛鼠獼猴特別多,時而在群木中飛躍,時而落地嬉鬧,牠們並不懼怕人類,時常在我們身旁逗留,猴子們更是活潑調皮,有時偷拿我們的東西,被發現後,就吱吱叫地迅速逃開,牠們不會跑太遠,只是爬到樹上,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後來那群猴子似乎覺得有趣,便天天來報到,原本只有大猴子,接著小猴子也來了,猴子們愛在我們木屋周圍遊蕩,久而久之,牠們成了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不再趕猴子了,反而樂於牠們的陪伴.
過去,氣候比現在要冷多了,冬天尤其低溫,而高山當然不用說了.記得冬天有一次,我們在小木屋內玩耍,突然看到窗外飄下了點點細雪,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雪,十分興奮,馬上沖到屋外仰著頭,張口吞下每一片落入喉中的雪花.它們細細綿綿,入口即化,而雪花打在臉上,點點清涼,我張開雙臂,仰頭原地打轉,細雪依然紛飛,心中的喜悅,早已飛上天.
山裡除了飛鼠、猴子,蛇也是挺多的.我們的木屋旁就時時盤踞著各式蛇種,許多還是著名的毒蛇.所以在山裡行走,人人皆穿塑膠雨鞋,一來防滑,最重要的是防蛇咬.有一回,我為了追逐一隻調皮的猴子,不慎踩到藏身在落葉下的蛇,牠快速地反身起咬,一口咬住我的長褲,牙齒穿進布裡,或許我們二個都嚇到,蛇急欲掙脫,拼命向後拉扯,我則抱著樹幹哭喊,怕被牠拉跑.最後還是母親跑出來,看到此景嚇壞,急忙撿起地上樹枝胡亂揮舞,蛇一緊張,牙一松,一溜煙消失在草叢中.
山中小屋雖然簡陋,但卻趣味無窮,我總是歡喜地迎接每一天的來臨.然而我們在山上住不到一年又要搬家了,心中相當不舍搬離這片山林,我喜歡這個小木屋、林間跳躍的飛鼠、調皮嘻鬧的猴子,以及鬱鬱蒼蒼的清幽世界.猶記得搬家當天,我們坐在卡車上,跟著父親的工程隊,浩浩蕩蕩離行於山間蜿蜒的道路上,沿線高聳的林間,一群猴子一路跳躍跟隨,似乎是在向我們道別,我二眼迷濛地一直望著牠們,不斷地望著,直到漸行漸遠....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