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笨蛋的痛( 中)

      快樂的暑假過完後, 迎接我的是悲慘的黃衫歲月.

      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苦不堪言的通勤. 我家在市區, 那學校遠在木柵區,當年捷運還沒蓋,公車也是班次不多. 七點半規定到校, 7:50朝會前如果沒進校門就要被糾察隊記遲到. 所以,六點半就得出家門等那個氣死人的295公車了.  即使多年以後, 295還是我午夜夢迴的噩夢之一.

      其二,剛進高中時, 髮禁還沒有解放. 當年是規定女生清湯掛麵齊耳,最多耳下一公分. 而先前我來自一個校風開放, 男女合校合班的環境,一進到女校, 才開學一個月, 就為了我的堅持不修正耳下一公分, 就兩度被叫去教官室. 女校的種種荒謬的規定, 包括心裡不太正常的導師, 都足以讓我發瘋.

      再來, 更不堪的是, 所有成績依然是公開的,  不只是段考了, 還有周考. 每次導師都是把全班成績給從第一名排到最後一名. 一班有50名學生左右, 我這個笨蛋雖然高中聯考靠著國三衝刺硬是死記死背, 佼倖蒙上了好學校, 但是基礎不好, 到了更競爭激烈的環境, 只會更慘烈. 整個高一的成績幾乎都在30~40名左右打轉.

      剛開始 還可以安慰自己, 沒關係,只要再努力一些, 就可以改善成績了. 基於前車之鑑, 高一就開始補習理化數學英文了.不補還好, 後來自己想想, 人笨就應該接受笨的事實, 別要求太高.  既然笨, 反而不應該補習,  只求把課堂裡教的搞懂了就好; 把課本念爛了就好, 求及格就好. 去補習其實是好高騖遠, 相當不實際的行為.  補習班裡都是更厲害的前二志願的學生們, 這下自信心更低落了, 一比較, 才知道考到建中北一女的, 他們有多麼聰明!!!

      因為通勤很累很累, 往往吃完晚餐已經昏昏欲睡. 後來的作息就改成, 晚餐後小睡一下, 九點多我媽叫我起來唸書,念到半夜. 現在回想起來, 真是覺得那種讀書方式, 怎麼可能會點燃青少年求知的熱情? 看到教科書與自修, 只感到痛恨厭惡, 恨不得一把火燒了牠們!!

      直到現在,那種害怕考試準備不好, 緊張出錯的情境,還三不五時地出現在我的夢中. 我常常夢見, 自己考試沒有準備好, 或者記錯時間, 臨陣出糗的夢境. 想想看, 高中的歲月, 除了寒暑假, 學年中都處於那種焦慮與持續壓力的狀態下, 對於一個正在成長的青少年, 怎麼不是種痛苦的折磨?

     因為競爭激烈, 帶來的就是被比較的壓力.尤其那個三民主義的年代,學校教育只強調要思想正確, 行為端正, 聽命辦事, 教條化的種種規定, 要妳品格端正,守規矩就好, 沒有大人會去注意心理層面的事情.

     笨蛋最感到痛苦與自卑的事情, 就是高中時代的那種同儕間"被比較".

     以前國中時,因為沒有能力分班, 聰明功課好的就是前幾名那幾位同學. 現在高中經過篩選過, 我的周圍全是聰明又IQ比我高的人了! 所以我變得越來越沉默了.  怎麼能不沉默呢?

     早自習坐定後, 通常前後左右鄰座同學們都是像這樣的對話:

    " 喂~ 妳念完了沒?"

    " 沒有耶, 昨天我回到家好累喔, 大概掃了幾遍就不行去睡覺了....."

    我留心聽別人花了多久時間唸書?? 好像我那些聰明的同學們, 人家都花2個小時左右溫習功課, 考試考出來, 都比我高分. 我左思右想繞不出來的數學, 人家一下就搞懂了!! 而且, 周末還不用去補習!!

    我? 算一算, 好歹每天要花個3-4小時, 才剛好能寫完回家作業, 到半夜一兩點, 不得不上床睡覺, 即使沒念完, 不然隔天更沒精神.  國文課文,英文課文, 總是背來背去背不熟, 更恐怖的隔天早上, 英文老師上課的時候的抽點, 我永遠是那個被點到結結巴巴背不出來, 然後滿臉通紅地羞愧地坐下那一位. 瞧瞧前後左右的她們, 天阿, 真的記性好好, 好聰明, 我好羨慕, 好自卑!!!

      即使如今, 回想起那些死讀書的悲慘日子, 為什麼一想起青春歲月就感到灰暗? 多少跟過去那種填鴨式教育制度帶來的負面影響與陰影有關. 一個青春期的少女, 本來就應當快快樂樂地去運動,多從事戶外活動,到圖書館儘量地涉獵更多更廣的知識, 開始結交異性朋友, 少女的青春是如此珍貴, 短暫的黃金時光, 而在我們那個年代的台灣, 完全是否定以上那些事情的. 不是嗎? 這個不可以,那個也不可以; 這個不能做, 那個也不能做, 就是念書念書, 補習補習, 要贏過其他同學. 妳要贏贏贏, 所謂贏, 就是學業上的競爭, 簡直完全地變態. 因此, 經過這樣薰陶下出來的學子們, 包括我自己, 我們都輸不起, 都病了.

     物競天擇, 適者生存, 當年的台灣填鴨式教育, 講白點,跟過去希特勒的統治原則有甚麼兩樣? 希特勒提倡優秀人種才應當留下, 我也覺得過去那種環境, 聰明人被留下, 我們這些笨蛋都被扼殺了. 那時候的我, 常想, 為什麼不乾脆把我們這種笨人掐死算了? 這麼地不公平!!

    唸唸唸,背背背,我就是背不起來!! 我怒火中燒, 大摔課本. 我怒罵,為什麼我們被迫要背課文?? 世界那麼大, 知識那麼廣,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被限制在國立編譯館的那幾本書?? 為什麼對於一個青少年學生的肯定,就來自那些評量後的成績? 難道我的音樂不是才華嗎? 我很會畫漫畫也不是才華嗎?

      高二分班後, 換了個有點窩囊,唯唯諾諾, 很怕學生的國文男導師. 因為他人好, 我們這些女生就愛欺負他.   我因為怎麼念都考不好, 就開始放棄自己, 看少女漫畫與武俠小說的習性又回來了. 既然功課不好, 就老跟功課不好的混一起. 我們這些人組成了漫畫幫, 周末常去台北舊圓環"朝聖". 在家我媽管得嚴, 我就趁課堂時間練功. 尤其國文史地三民主義課, 前排坐的都是乖乖牌, 我們這些不愛唸書的就躲在後排, 課本下永遠壓著一本漫畫, 考試考不好反而也無所謂了.

     大學聯考學科當然也考不理想, 只是因為聯考報名前,我在那群漫畫幫好友的慫恿下, 多交了500元報名費加考術科. 原本只是為了某個好笑的原因, 後來弄巧成拙, 總之我的音樂專長最後救了我一命, 讓我還有個學校唸, 這個經過大概又足以寫成另一篇故事了.   

     話說回來, 我從年紀很輕的時候, 就已經體會到人生來是不平等的, 人的資質的差異性是很大的;  因此, 我特別容易會崇拜那些很聰明的人, 正因為我的腦筋如此不靈光, 我相當崇拜地些腦筋好, 又聰明優秀的人.  然而, 隨著越來越懂事, 看越多的世間事, 卻對聰明的人越來越失望.

      我向來是社會公平正義論, 濟弱扶傾, 大概看太多武俠小說走火入魔的結果...總之, 這是我的世界觀: 因為上帝給了你們這些人聰明的腦袋, 你們已經比別人幸運太多了, 所以更應當要扶持,幫助比較弱的人.  聰明的人不走正路, 是讓我最痛恨的事情!!!  而且, 往往聰明的人, 反而自伺聰明, 更容易拐彎抹角, 不走義路, 喜歡耍小花招, 用手段欺負笨人!  

    至於我這個笨蛋後來的體會, 已經寫在先前" 在前的, 必要在後" 這篇文章了. 如果看過的網友們請再看一遍, 大概就能前後連貫, 體會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