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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25 21:35:34瀏覽818|回應1|推薦6 | |
讀完2008年出版的<天才搶匪面面俱盜>,我往回選讀2004年的<孩子們>,原因是都與搶案有關,私心以為會看到作品與作品之間相關的線索,像是<天>書搶匪團成員的青少年時光。可惜不如預期,但此書思路細膩而貼近少年,頗令人驚艷。 這世上,沒有「孩子們」,只有一個又一個的孩子。 書背的簡介上用醒目的紅色印著這麼一行字,馬上讓我想起電影<心靈捕手>中,天才少年的心理醫師Sean說的一句話… ”…I can’t learn anything from you, I can’t read in some fuckin’ book.” 我們沒有辦法透過任何一本書來認識一個孩子,就像我們沒有辦法透過任何一個孩子來認識另一個孩子,無論是在心理學、教育學,或者是精神醫學上,當我們用一個一個的組套替孩子們貼上標籤、扣上帽子時,其實暗示我們心中對偏差行為既定的成見,很多時候會蒙蔽我們了解每個孩子獨一無二的地方。 書名如此強烈地將伊坂的中心思想傳達出來,在伊坂的作品中相當少見,或許和本書是由報上連載的五篇短篇小說集結而成有關,而其中兩篇便是以「孩子們」為題。然綜觀全書,每個短篇都在少年議題上打轉,少年不一定是短篇中的主角,但孩子們間完全不同的思考邏輯,恰好和書中角色們鮮明的個性相互輝映。 小說從鴨居、陣內這兩名年輕人意外參與了一件銀行搶案開始。行文以鴨居為第一人稱,描述他所見到的犯案過程、朋友陣內認為「搶匪也應該抽號碼牌」所發出的評論、驚慌的婦人與披頭四的歌、還有盲人永瀨的冷靜推理。搶匪的手法特別,但放在現實世界來看似乎過於草率理想,應該不是首篇的重點,反倒是陣內異於一般年輕人的作為令人激賞,我相信這來自他和父親的親子關係,同時這種對大人不信任、失望、遭到背叛的心情也悄悄地貫穿整部小說。另外,盲人永瀨之所以能夠冷靜推理,正是因為他看不見,必須透過鴨居轉述來理解現場情形,卻因此發現搶案的疑點,巧妙地點出大部人對雙眼的過度依賴。 接著,伊坂帶出鴨居和陣內的職業 – 家庭裁判所調查官,他們的工作內容便是解決各式各樣的家庭問題,從父母的婚姻到孩子的行為,都需要明查暗訪、討論溝通,盡其所能地輔導個案。伊坂挑選小說主角的行業時,應該是為了更精確地描寫少年偏差行為背後的心理,為此還採訪了真的家裁官武藤俊秀先生,請他幫忙確認故事內容。次篇描寫一宗少年自導自演的擄人勒贖案,由面談一對表現異常、難以溝通的父子開始。仍是以鴨居為第一人稱,但在想辦法卸下少年心防的過程中,陣內替書名做了很棒的詮釋。我覺得這段很精采,請容許我節錄出來。 面對這些少年所需要的既非心理學亦非社會學!他們不是統計數字,也不是數學或化學公式,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絕對不希望被說成像別人。如果有人說握很像約翰˙藍儂,我也會很受不了。那要是我們調查官以「喔,這小子的家庭環境是屬於那種模式啊」、「這跟我所處理過的不良行為案例一樣嘛」之類的說法來加以定型,他們會高興才怪。這就跟情人節時收到喜歡的女孩子送的巧克力,滿心歡喜地打開一看卻是跟其他男生收到一樣的人情巧克力的情形一樣。這兩種狀況都是悲劇,但我們要的不是悲劇。調查官得抱持著「他不像任何人,他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這樣的想法來面對那些少年才行。 這有點像醫界提昌的全人醫療,把每個需要幫助的人視為獨立的個體,而非直接套用某種疾病的模式來治療。 第三篇以永瀨的女朋友 – 優子為第一人稱,從她和永瀨陪陣內向錄影帶店櫃檯的女孩告白開始。當然,他們三人都不知道已經誤闖了某樁非法交易的現場,因此,陣內在告白失敗並發現身旁這些便衣警員後,認定他們是因為自己失戀而暫停運轉的世界,他甚至引述了楚門˙柯波帝小說中的一段話:「在世上一切事物中最令人感傷的,就是不管個人如何,世界依然不停轉動。如果某人與情人分手,世界應當為了他而暫停。」少年議題看似聚焦在誘導這樁非法交易的一群高中女生身上,但我認為重要的是陣內提出的世界暫停論。某個層面來說,認為不受重視、不被關心的前提就是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雖然文末陣內明白世界並未因他暫停而感到失望,但這樣的「真實」倒不致於讓讀者陷入哀傷。 第一人稱回到鴨居身上,我覺得這是小說中最生動的一篇。鴨居和陣內各自處理的案子,乍看之下毫無關聯,卻在最後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地串起來,好像電影運鏡一樣,每一幕都那麼自然,有種思緒和文字的速度一致、一瀉千里到想哭的感覺。陣內負責的是一個覺得自己老爸很沒用、老媽又外遇的激奮少年;鴨居則面對離婚調停委員無法處理、爭奪女兒撫養權的夫妻。文中陣內面對不相信不良少年會改過自新的大人們說:「我們,在創造奇蹟!」不可否認,我似乎能看見他滿足地笑著說:「我們會試著讓此事成真。」 末篇以永瀨為第一人稱,時間回到第四篇之前,回到陣內穿著絨毛布偶裝,賞了父親結實的一拳。因為永瀨看不見,以他做第一人稱的描述必須著重於聲音、氣味,甚至必須包含更多的猜測、推理。因為如此,偷包包少女的心理轉換得以從細微的動作略窺一二;也因為如此,穿著絨毛布偶裝的陣內,對永瀨來說是一個必須重新認識的奇怪存在。伊坂用一種生活中常見的實體裝扮點出內在的重要,當然也暗示了少年們將自己真正的想法層層包裝的情形,與前四篇頗有呼應。 很喜歡這本小說。喜歡陣內發人深省的驚語、異常堅定的自信、偶爾懶散的真實;喜歡鴨居不慍不火的細膩、對朋友的包容、對孩子的耐心;喜歡永瀨的優雅、優子的熱情。在欣賞這些伊坂筆下的主角時,少年的純真善良就像地下水一樣在每則故事中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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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