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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
2016/04/26 14:32:49瀏覽393|回應0|推薦1

莫云

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

       ——艾蜜莉.狄金生的「理性與感性」

 

與惠特曼齊名的美國女詩人艾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1830~1886),被譽為十九世紀的詩壇奇葩。她的詩作文字精簡,意象新奇;個人獨特的語法與風格也一再被詩評家熱烈研討,歷久不衰,儼然已成現代詩的顯學。而她的創作天賦與多舛的命運,也讓人聯想起梵谷(最大的差異是比後者優渥的家境),生時門前冷落,死後卻被世人競相稱頌,甚且推崇為「自但丁以來,除莎士比亞以外,最具原創性的西方詩人。」Harold Boom語)——對照她孤寂落寞的一生,真是教人不勝歔欷。

「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然後—把門關閉—/她神聖的決定—/再也不容干預—」

 這是狄金生最廣為傳誦的詩作之一: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The soul selects her own Society,也有譯為「心靈選擇了她自己的社群」。)面對詩人諱莫如深的感情世界與傳奇而謎樣的一生,後人只能經由她寫給朋友的書信和詩作中去臆測、揣想她的思維與感受。儘管未曾明言,一般都解讀為:此詩是為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情所作。詩人孤傲的靈魂一旦做出抉擇,就是堅如金石,無怨無悔,即便面對乘駕華輦的帝王屈膝跪求,也不為所動。她選擇了生命中唯一的真愛,並且「從此—關閉了關注的閥門—/像一塊石頭—」這無法開花結果的苦戀(抑或對某種理念的堅持),果真讓她在青春正盛的年華就此封閉心門,素衣謝客,在家鄉麻州的愛默斯特鎮Amherst黯然幽居一生。

 

「如果回憶就是忘記/那麼我並不記得/如果忘記是回憶/那麼我幾乎已遺忘」或許這刻骨銘心的戀情,從來不曾從詩人的心底抹去,刻意或選擇性的遺忘,結果只是更加深記憶。情感與理性的拉鋸,一如糾葛迴遶的詩句,從來就是無解;妄想掙脫,不只徒勞,反而愈縛愈緊。

對情愛的憧憬與嚮往,或許是生命中無所遁逃的劫難,更何況天性多情善感的詩人。在另一首詩中,她終究說出了真心話:

「假如你在秋天來到/我就把夏季撣掉…假如生命要先終結—/你我才能相會/我就棄今世如敝屣/趕赴永生的行旅—」

 情到深處,時間、空間,乃至生命都可拋棄,只盼能在另一個世界相聚,那兒不再有生離死別,從此庭園靜好,歲月無驚…只是,他生未卜此生休,這是何其教人絕望的愛!

 

儘管長年離群索居,過著「宅女」般幾近自我幽囚的生活,狄金生卻有著天生過人的敏銳觀察力與豐富的想像力。她的詩作自成一格,不僅不受制於當時的格式韻律,題材與思維更跳脫了一般閨秀作家的畫地自限與顧影自憐。她經常探討美與愛、生與死,也書寫自然、人性和永恆,嘗試從不同的角度(或角色)去探索已知和未知的世界。

或許是歷經親人死別之慟,狄金生對死亡的感受特別深刻,也在詩作中多所著墨,甚且在腦中想像自己的葬禮:當親友們忙著哀悼與行禮如儀的時候,離魂的亡者卻是孤寂而麻木的,直到﹁理性的支架崩裂/我掉落,掉落—/撞擊,陷入另一個世界/然後終於知解—﹂脫殼的靈魂撞擊幽冥的臨界,倏然墜落,陷入另一個未知的世界,而後終於了悟。而詩人究竟悟覺出什麼,或許可以從其他的詩作中尋找答案:

「因為我不能停下來等待死神—/他便體貼地為我等候—/這馬車承載的只有我們—/以及不朽…」面對神秘而令人悸怖的死亡,詩人卻選擇坦然與對。她將死神想像為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邀她攜手同車,一起穿越時空,回顧無憂的童年、悲喜交織的青春歲月,也讓她深信死亡意味著永恆與重生。在另一首詩中,她又說:「除死亡之外,其餘皆可調整…死亡—是自己的—特例/身處變遷之外—」生老病死,無非人世艱難,而詩人卻一再書寫、探討,甚且美化死亡,或許就是為了克服自身對它的恐懼。

 

此外,平日深居簡出的詩人,豐富的創作題材也來自良好的教育與大量的閱讀。這首〈沒有一條船像一本書〉,就揭櫫了她對書籍的依賴與閱讀的推崇:

沒有一條船,能像一本書

帶領我們遠離家園

也沒有任何駿馬

比得上一頁奔騰的詩篇—

連最貧窮的人也能出遊

無需為閱讀的旅費擔憂—

這運載人類靈魂的馬車

代價何其低廉!

 閱讀可以拓展視野,它比任何艦艇或駿馬更加便捷,不只能載我們遠離家園,進入書中無限寬廣的天地,更能激發想像,任由靈魂在原野奔馳,在天空翱翔,而且無需擔憂鉅額的旅費。想起一家圖書館的標語:﹁窮人因書而富,富人因書而貴。﹂閱讀更是理性與感性的交會,能擦撞出靈感的陣陣火花,這也正是詩人心靈最豐饒滿足的時刻。

而各類書籍的閱讀中,最能教她心神馳蕩的,自然是詩。狄金生曾自言:「如果有一部書能使我讀過後渾身發冷,而且沒有任何火能把我溫暖過來,我知道那一定是詩;如果有一種天靈蓋被拿掉的感覺,我知道那一定是詩。」從這段話就可看出她對詩的強烈感受與癡迷鍾愛。閱讀一首好詩不只讓人感動,啟發心靈,甚且能教詩人的靈魂觳觫顫慄。

 

就其日後面世的將近一千八百首詩作而言,狄金生也稱得上是多產作家,而她對﹁詩﹂的定義,或許也可從這首凝望夏空窺知一二:

凝望夏空

即是詩,它未見於書中—

真正的詩飛逝—

 原來詩人心中真正的﹁詩﹂,既不在書中,也不在筆下;詩無所不在,它存在於夏日的晴空,也在秋日的雨夜…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隨時消逝。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詩的種子,而詩人只是善於觀察,及時捕捉瞬間的靈感,勤加澆灌,讓它開花、結果;儘管她自己也不諱言:「多少花朵在林中凋謝/或在山坡枯萎/全然無緣得知/它們自身的優美」空谷幽蘭,自開自謝;或許正是詩人自身的生命寫照。被塵世禁錮的靈魂,卻在詩的天空找到了無限的自由。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知音難覓,古來天才皆寂寞,更何況選擇避世的詩人——幸好有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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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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