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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看半開　　＊莫云

　年輕時獨鍾小說，始終自覺是詩的門外漢。而今讀詩多年，卻也有著個人的偏執偏愛。

　很長一段時間，對報章雜誌刊載的新詩總是一眼瞥過，只因對許多「百讀不解」的詩作心裡存疑，很難認同用詞造句的詰屈晦澀或語意的隨興跳接等同於「意境高妙」。其後雖也讀到不少平鋪直敘、淺白易解的詩，感覺卻像是「分行分段的散文」，難免又有寡淡無味的憾歎。

　「言有盡而意無窮」，現代詩的表相儘管自由多變，語言與意象如果太過空泛蕪雜或是一味求其標新立異，除了有曲高和寡之慮，也容易流於孤芳自賞（儘管詩人不免都有自戀的情結）；而鉅細靡遺地直抒胸臆，毫不遮掩的顯山露水，同樣會讓讀者失去想像與品味的空間。

　千百年來，能傳世的好詩佳句，雖未必刻意求其老嫗能解，卻也多半是深入淺出，在簡明的文字中蘊涵著幽深的意象，才能引發讀者的感動與共鳴。「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揭露了詩人豪放灑脫的外表下，內心深處潛藏的其實是知音難覓、無以言說的蒼涼與孤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在讀者腦海中顯影的畫面則是歷史更迭的波濤洶湧，多少英雄將相浮沉其間的悲壯。「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雪萊的詩句人人都能朗朗上口，身處苦難者更能從字裏行間感受到寒夜中的一股暖流與光明在望。「霧來了／以小貓的腳步。」這是桑德堡的詩，任誰都能輕易從貓步悄然的印象，聯想到霧氣來去無影無聲的輕巧神秘。「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卞之琳的〈斷章〉彷如一潭春水，粼粼映照出橋上與樓上遙相對看者的心境，也巧妙地開啟了讀者與作者心靈之間的隔窗對話。

　詩的門檻其實不高，即便只用最淺顯的文字，也能營造出最深遠的意象；只是，也不要把話都說白道盡了，總得保留幾分餘韻，耐人尋味。一如看花賞花，無論含苞或怒放，終不及微開半綻，更能啟人想像，令人期待。

　「花看半開，酒喝微醺。」是生活的藝術，也是讀詩寫詩的絕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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