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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12 09:07:25瀏覽1497|回應0|推薦4 | |
★莫云 用愛彌補——楊喚的童心映月 參觀作家手稿展,無意間讀到一首瘂弦先生在1958年寫的〈唇——紀念楊喚〉:「厚厚的/不曾扯過謊的/嘴唇/說過很多童話的/嘴唇/被一個可愛的女孩拒吻的/嘴唇/玫瑰一樣悲哀的/悲哀的嘴唇啊…」暈黃的稿紙上,湛藍的筆色依舊清晰;一行行排比的詩句,盡化作言猶在耳的聲聲呼喚與惋歎…詩人雖已遠,留在讀者心中的人品與詩作,卻不曾隨著時間老去。 書架上有兩本年齡差距數十歲的《楊喚詩集》。「光啟」版的字體既小,紙頁也已佈滿歲月的漬斑,只是思及當年曾有文友珍之惜之地借去全本複印,也就任其新舊並陳了。近日又在網路書店買到一本《曹俊彥的楊喚童話詩畫》(楊喚逝世六十周年紀念版,2014)。隨手翻開圖文並茂的書頁,就推開了一扇詩人與畫家跨越時空,攜手共築的通往童話王國的門。 想到楊喚(1930~1954),率先躍出腦際的,經常是那首曾被編選在國文課本上的〈夏夜〉: 「當街燈亮起來向村莊道過晚安/夏天的夜就輕輕地來了/來了!來了!/從山坡上輕輕地爬下來了/來了!來了!/從椰子樹梢上輕輕地爬下來了/撒了滿天的珍珠和一枚又大又亮的銀幣…」 輕快如歌的疊句,宛如夏夜活潑的精靈,飛躍著、蹦跳著,在讀者心中灑下一把又一把魔幻的金粉…喚醒童年無憂的記憶。 其實,誰都知道楊喚有個不幸的童年,他自己也不諱言是「在哭聲裏長大」的。受虐兒揮之不去的夢魘,不僅讓他的日子「永遠蒼白憂鬱」,也讓人為之憐惜。可是,一如他在〈我是忙碌的〉一詩中所言:「我忙於搖醒火把/我忙於雕塑自己…我忙於把生命的樹移植於戰鬥的叢林/我忙於把發酵的血釀成愛的汁液」除了不向命運屈服,忙於完成自我,為生活與理想戰鬥之外;在艱難困頓的環境中,詩人也選擇將個人的苦痛埋藏心底,以一支蘸滿「愛的汁液」、充滿正向能量的筆,為孩子們寫出了一首又一首溫馨可愛的童詩。 遠在兒童文學還不太被重視的五O年代,楊喚就擅長以豐富的想像力,擬人化的筆法寫童詩。他寫牛羊貓狗、蟋蟀蝸牛,也寫森林花樹、香蕉鳳梨;他寫陽光星月、風雨彩虹,也寫書包鉛筆、肥皂紙船…。在他充滿童心與童趣的筆下,何止鳥獸草木,這竟是一個天地萬物皆有情的世界。除了許多大小朋友都能朗朗上口的〈童話裡的王國〉、〈水果們的晚會〉、〈小蜘蛛〉、〈家〉、〈春天在哪兒呀?〉等,另一首〈美麗島〉讀來也很「療癒」: 「有藍色的吐著白色的唾沫的海/小心地忠實的守衛著,/寒冷的冰雪永遠也不敢到這裡來。//有綠色的伸著大手掌的椰子樹/緊緊地拉住親愛的春天,/美麗的花朵永遠成群結隊地開…」 這是詩人眼中既快樂又甜蜜的,「童話一樣美麗的寶島」台灣。尤其在隨軍來台之後,相較於他的故鄉(冰封雪凍的東北),這物產豐饒的美麗島,簡直就是四季如春的天堂。而孩子們安睡在母親懷裏,連作夢都會微笑的童年,想必也是他一心渴盼卻始終遙不可及的幸福吧? 走筆至此,又想起奈都夫人的名言:「要以詩歌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詩,果真是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儘管楊喚曾說:「親過泥土的手捧不出綴以珠飾的雅歌/這詩的噴泉啊,是源自痛苦的尼羅」〈淚〉,在他的現代詩作中,也不乏心情鬱悶的抒發與不斷的自我激勵。然而,閱讀他的童詩,卻感覺他更試圖在心園中另闢一隅,迎進和煦的陽光,播植愛與歡樂的種子,彌補生命的不足(也是自我的救贖)。由那首〈感謝——致安徒生〉:「而你點起來的燈啊/將永遠地,永遠地亮在這苦難的世界上」,就可窺知詩人護幼的理念與纖塵不染的赤子之心。(不幸的是,楊喚竟是為了趕赴一場童話大師「安徒生傳」的電影而喪生車禍的。) 朦朧地,山巒靜靜地睡了! 朦朧地,田野靜靜地睡了! 只有窗外瓜架上的南瓜還醒著, 伸長了藤蔓輕輕地往屋頂上爬。 只有綠色的小河還醒著, 低聲歌唱著溜過彎彎的小橋。 只有夜風還醒著, 從竹林裡跑出來, 跟著提燈的螢火蟲, 在美麗的夏夜裡愉快地旅行。 多稚真的詩句,彩繪出一幅多美好的畫面,彷如夏夜的南風,歡快地吹拂過每一顆曾經受傷的童心。以詩,以愛,將生命的缺憾與淚水還諸天地…。 祛除蒼白憂鬱,在繽紛的童話王國裏,在充滿愛與歡笑的童詩中,楊喚正是那個提燈探照仲夏夜之夢的小飛俠,總也不老的彼得.潘。
*註:〈用愛彌補〉為潘人木女士為「羅慧夫顱顏基金會」寫的童詩: 「青青小樹/請你別哭/你只是缺了幾片葉子/我們會用愛來彌補」。 ------------------------------------------------------------------ *原文刊登《海星詩刊》第17期。 *照片攝自《曹俊彥的楊喚童話詩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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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