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的季節　　　　＊莫云

　蟬聲，淅瀝如雨……思緒又被拉回童年的夏天。

　那年，舉家搬遷到市郊連棟的日式房舍；長居鄉村的姨媽為了孩子就學，也來寄住。幾個年齡相近的表兄弟姊妹很快膩玩在一塊，從一個房間的榻榻米翻滾到另一個房間，老屋裡總是盈溢著歡快的嬉鬧聲。偌大的後院，也成了我們不假外求的遊樂場。

　後院種著一棵榕樹、玉蘭與三株龍眼；每逢蟬聲漫天的夏日，鄰家燦開的軟枝黃蟬也會頻頻探頭過來和牆角熱情的灩紅朱槿打招呼。那時節，龍眼樹的枝頭總是垂掛著累累果實，而我們最偏愛臨近房舍那株較低矮的，只為可以輕易爬上樹身，隨手摘取一串龍眼，懸坐橫出的枝椏上，在茂密的葉蔭下晃蕩著泥汙的小腳，邊吃邊吐果核。

　然而，矮枝的龍眼畢竟不多，我和表弟伸直脖子仰望中庭樹梢那些高不可攀的果實時，表哥卻笑著取來一根晾衣的竹竿，俐落地用柴刀剖開竿尾，夾上一小截樹枝，就成了採果的利器。只見他熟練地用竹竿夾住一串肥碩的龍眼，用力一扭，果莖立時應聲斷裂，整串龍眼也順勢被夾扯下來，樂得眼饞嘴饞的我們連聲叫好。

　學會用竹竿採果後，有時，我也會自行顫巍巍舉著細瘦的長竿，試圖夾下玉蘭樹上稀疏的花朵；無奈揮竿多半落空，只打下幾片零散的花瓣和滿地綠葉。表姊教我把較小的玉蘭葉浸泡在濃稠的肥皂水中幾日，撈起洗淨，剔除殘餘葉肉，曬乾後就成了一片片葉脈分明的書籤。

　除了摘花採果，我們也用竹竿捕蟬。日正當中時，門口的馬路上隨地就能挖取一坨軟化的柏油，塗敷在竿尾，用來黏捕樹上唧唧吵嚷的蟬兒。眼看表弟眼明手快地從晃動的枝葉中黏下一隻隻黑頭蟬，我卻始終連個蟬影都沒瞧見，只能一陣亂揮，悻悻然聽著他得意的笑聲與如潮湧來的蟬鳴。

　老屋改建時，姨媽一家遷回家鄉，表兄弟姊妹們也在成長中各奔前程；遺憾的是，表哥與大表姊竟在英年猝逝異鄉。物換星移，昔日的驚駭與傷慟雖已在歲月的漂洗中淡化；只是，炎夏盈耳的蟬聲，總是同步連線著兒時的歡樂與失落的悵然。

　　　　　　　　　                                                  ＊原載2018.7.《青年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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