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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舊事         ＊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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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歲增長，多少記憶在流光沖刷中湮沒漫漶；那幾幅曾經觸動童稚心靈的畫面，卻是歷歷在目。

　那年頭，百廢待興，市區的大小水溝都沒加蓋，即便我們居住的是臨近台中火車站的商業區，門口騎樓前就有一條半米來寬的排水溝。對街上那些野性未冺的頑童來說，及踝的流水正是探險的遊樂場。男孩們經常帶著繫上棉繩的馬蹄形磁鐵，趿著拖鞋在溝中來回「垂釣」，每當有人撈起一個汽水瓶蓋或小片廢鐵，就會亢奮大叫，呼朋引伴來圍觀戰利品。只是，這樣刺激的遊戲通常沒有女生的份，只能羨慕著在一旁乾瞪眼。

　記得是上小一的午後，趁著父母都忙著在店裡招呼顧客，我把親友餽贈的一塊小磁鐵繫上短繩，獨自跑到街角，溜下水溝，正全神專注地享受著溝內淘寶的樂趣時，腳底猛然一滑，整個人就往後栽跌，立時被湍急的水流往前沖行。眼看著就要從繼光街被沖向自由路，再隨著家用污水與垃圾流入綠川……驚慌尖叫中，突然被人從後頸一把拎起，放置騎樓邊。

　小妹妹，妳住哪裡？我送妳回去。哭哭啼啼地被那個年輕的阿兵哥牽著回家，母親忙不迭向他道謝，一邊責罵渾身濕透的我。事後，我卻只模糊記得他靦腆的表情與一身草綠的制服。

　從老市區搬遷到臨近公園的日式宿舍後，儘管缺乏玩伴，依舊不改頑皮毛躁的個性。剛勉強學會騎腳踏車時，更愛趁著父親出門後，偷偷牽出他那輛笨重的「鐵馬」，一腳從三角架內橫跨到右側踏板上，搖搖晃晃地騎乘著在大街上遊蕩。

　印象中，頭一遭的「單車闖禍記」是沿著門口的光復路往學校騎。略陡的上坡，卻讓我這撅著臀，一歪一扭，使盡渾身氣力踩踏前行的三角貓一路氣喘吁吁。誰知還沒騎到平等街，龍頭一個偏斜，就連人帶車衝向一家西藥房前的小旱溝。狼狽起身後，眼看著前輪卡陷溝裡的單車，我著急地用力去拉，卻怎麼也拽它不動，直到藥房老闆聞聲出來，一把將車拉出水溝。

　哎呀，妹妹，妳在流血呢。我伸手往額頭上一摸，果真沾著一滴鮮紅的血，嚇得正要張口大哭時。老闆卻說：沒關係，進來，我幫妳擦藥。他先拿棉花棒沾雙氧水幫我消毒傷口，再貼上一塊ＯＫ繃。一陣忙亂過後，我開始感覺額頭上的疼痛，想起回家還得挨罵，禁不住又抽噎起來。哎，不要哭，這個給妳。老闆順手從大玻璃罐中撈了一塊包裝紙上印著白雪公主的泡泡糖給我，我立即破啼為笑，牽著腳踏車，一路嚼著口香糖回家，感覺額頭也不痛了。

　被母親狠狠訓斥一頓後，還是沒學乖。單車的吸引力太大，騎著它，就可以在大街小巷隨興亂竄。那個傍晚，我又橫跨踏板，沿著成功路順坡而下，全然不費力卻自動加速的快感，彷如憑虛御風，有著不可言喻的舒心暢意。正得意著往前滑行時，猛不防迎面撞上另一輛從市府路上橫向騎來的腳踏車，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兩人兩車同時摔落在地。

　才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眼前的景像嚇得瞠目結舌——那個滿頭灰髮的男子已蹣跚起身，可是他的單車前輪竟整扇被我撞歪了四十五度角——我深抽了一口氣。

　妳沒受傷吧？正慌惶地擔心著賠償問題時，老人已將我扶起，一邊說：還好沒事，小孩子以後車不要騎那麼快。我唯唯諾諾地牽起車回家，一路不敢回頭，也不知他是怎麼將那輛被我撞得變形的單車牽走的。

　隨風遠去的年代，那些人、那些事，始終在生命裡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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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2020.1.30.《人間福報副刊》

http://www.merit-times.com/NewsPage.aspx?unid=575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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