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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日已遠——懷念李霖燦老師
2020/05/27 11:10:14瀏覽641|回應4|推薦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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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日已遠〉          *莫云

   ——懷念李霖燦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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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駿馬塞北,胸襟為闊;杏花煙雨江南,空靈可愛。」

 這是當年李霖燦老師(1913~1999)在講授南北宋山水畫的課堂上寫下的板書,我將它抄錄在「中國美術史」的筆記本中。半生遷徙流離,書架上的舊書一次次忍痛汰換,幾本紙頁暈黃的大學用書與字體拙稚的筆記,始終佔有一席之地。每回不經意翻閱,滿腹飽學的師長們諄諄授課的儒雅風範與奕揚神采,總是歷歷浮現眼前,也讓我再次化身全神專注、渴盼吸收新知的青春學子。

 大四那年,從歷史系室友口中得知李老師開的美術史課很精彩,我也湊熱鬧趕到綜合教室一睹盛況。一眼望去,只見容納百餘人的大教室內不僅座無虛席,連走道上、窗戶外都擠滿了旁聽的學生,據說其中還不乏外校慕名前來者。聽了一堂課後,我立即加選,也為自己開啟了藝術欣賞的一扇窗。

 西洋畫著重色彩和光影;中國畫講究線條與意境,最大的特點是和諧,要做到天、地、人一體……。這是李老師為我們開宗明義的第一堂課,其後,我們又從許多幻燈片與他幽默生動的講解中,進入商周漢晉、唐宋元明的藝術寶殿,一窺陶瓷青銅的形色之美與歷代書畫的精髓奧妙。在他談笑風生、妙語如珠的解說下,我們約略識別了「曹衣出水,吳帶當風。」的截然迥異,領會了郭熙的雲頭皴與李唐斧劈皴的各具意趣,也聽聞了〈女史箴圖〉與〈富春山居圖〉歷盡滄桑、令人惋歎的故事。

 「春水滿四澤,夏雲多奇峰。」有時,老師興致一來,就信手在白板上寫下一首古詩,藉此抒發自己與古人神交的、淡泊寧靜的情志;或是談起他早年在玉龍雪山做邊疆民族藝術調查的甘苦,以及研究納西族「麼些文字」的成果——多年後,旅遊麗江時,我還特地買了一本東巴字典,在栩栩如畫的象形文字中,揣想他認真探索這些冷門知識的嚴謹神態。

 印象更深刻的是:有幾回,李老師還把課堂直接搬到故宮博物院的簡報室。(那時,我們方知他的「正職」竟然是故宮副院長。)你們看,這陶器的肚子胖胖的,多可愛。這酒樽上趴著的這隻老虎是不是很卡通?看仔細了喲,右下角這密密麻麻的樹葉中,就藏著范寬〈谿山行旅圖〉的簽名,是我最早發現的……。他先是用光筆在幻燈片上圈點古玩字畫,一番評點教學後,隨即帶我們「進宮」,讓我們直面觀賞剛才解說的實物。

 那年代,那樣生動而令人震撼的「戶外教學」,任誰都難以忘懷;也讓我們日後自行觀賞國寶文物時,得以略窺堂奧,不再走馬觀花。有一年,與友人參觀故宮展出的「四大名畫」,一邊忘情地賣弄著當年在課堂上學來的一鱗半爪時,還曾被一旁的遊客誤以為我是專業的導覽員呢。

 近日,購得一本《中國美術史稿》,正是李老師精心撰寫的、多年上課的講稿。風簷展書讀,隨手翻到「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想起的不是周世宗的灑脫霸氣或窯色的渾然天成,卻是李霖燦老師的博學多聞,與他授課時言笑晏晏的令人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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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二圖取自網路:

(上)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局部(現藏大英博物館)。

(下)北宋范寬「谿山行旅圖」局部(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


P.S.原載2020.5.《更生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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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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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 Norton 魯賓遜,救命!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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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31 02:18
我讀的津津有味,彷如置身那課堂,和學子共沐春風,確感哲人日已遠,前世代的雄才盡淍,近人的豪傑俊睿未見。
莫云(camysung) 於 2020-05-31 09:35 回覆: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

一個美好時代的結束,卻讓我們永遠緬懷.


陸游2號:漫長當下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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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8 18:22

大作勾起了我無限的回憶,再來拜讀一遍。李霖燦老伯的妻子熊海萍是先母的「拜把子姐妹」(河南女師同學),所以兩家很親。小時候每年過年都會聽先父母講海萍阿姨及李伯伯的故事。我的兄姐妹和他們家也都很熟,也都去故宮博物院拜訪過李伯伯。可惜我是「孤鳥」,直至1972年自美搬去 Toronto 後才見到他家的第一位:大兒子,李在其

莫云(camysung) 於 2020-05-29 12:06 回覆:

李老師博學多聞,講課精彩,更難得的是親切和藹.

貴府與李老師是世交,何其幸運!


陸游2號:漫長當下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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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8 18:20

(當他說還有一個弟弟時,我問「是不是叫李在中?」他嚇一跳,因為我是他多年來遇到的第一個說出來「樂在其中」的「李伯伯命名的秘密」。)1976年我在 Guelph, Ontairo 買了房子。次年先父母自美過來小住。正好李伯和熊姨到 Toronto 看李在其,特地來 Guelph和先父母歡聚一天(來回200公里)。

莫云(camysung) 於 2020-05-29 12:09 回覆:
好個"樂在其中",很像李老師治學作畫的語氣!

陸游2號:漫長當下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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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8 18:17

李伯賜贈了一本他的新書,《霖燦西南遊記》(1976/4月出版)。自小聽熟的故事,終於得見本尊的興奮像一座里程碑永誌不忘。有關先母在河南的故事參見:老媽賜的禮物:臉盲 http://blog.udn.com/jfeng13x/92470514

莫云(camysung) 於 2020-05-29 11:53 回覆:
人的思考記憶都有盲點,不盡相同,臉盲可能也是盲可能ㄡ